周末。
天光才刚刚撕开云层，林卫就已经起身。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院子里用冷水洗了把脸，精神瞬间一振。
母亲周云早已在灶台边忙活，她的动作比平时更轻，眼神里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和紧张。
林卫走到她身边，从内兜里掏出那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封。
“妈，走了。”
周云点点头，解下围裙，双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跟着儿子走出了院门。
那张缝纫机票，被林卫贴身揣着，带着体温，沉甸甸的，仿佛攥着一个家庭未来的分量。
百货商店里人头攒动，空气中混杂着布料、雪花膏和木质柜台的味道。
林卫没有丝毫闲逛的意思，径直拉着母亲，穿过人群，走向了二楼的五金交电区。
当林卫将那张盖着红戳的票据和一沓崭新的大团结拍在柜台上时，售货员原本有些懒散的表情立刻变得郑重起来。
“飞人牌，要这台？”
“对，就要这台。”林卫的回答干脆利落。
片刻之后，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售货员，一前一后，抬着一个庞然大物从仓库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台崭新的“飞人牌”缝纫机。
黑色的机头在灯光下反射出幽深的光泽，机身上金色的“飞人”商标和繁复的装饰花纹，彰显着它不凡的身价。
那是一种属于工业时代独有的，冰冷又迷人的美感。
周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的目光被那台机器牢牢吸住，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就是它。
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就是它。
她看到过邻居家的媳妇坐在这样的机器前，脚下轻轻一踏，机针便发出“哒哒哒”的悦耳声响，一块普通的布料，很快就变成了一件成衣。
那时候，她只能在旁边羡慕地看着。
她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能拥有一台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缝纫机。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了她粗糙的手背上。
林卫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利落地办完了所有手续。
钱和票，货款两清。
他没有选择让百货商店送货，而是直接在门口找了两个常年候活的板车师傅。
当那沉重的宝贝疙瘩被稳稳当当地安放在板车上时，周云才如梦初醒，她快步跟上去，伸出手，想扶一下，却又怕碰脏了那崭新的机身，手在半空中悬着，显得有些无措。
“师傅，慢点，拉稳当了。”
林卫递过去两根烟，又额外加了两毛钱。
“得嘞！您就瞧好吧！”
板车师傅得了好处，吆喝一声，拉起板车，车轮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一路向着四合院的方向行去。
这阵仗，比上次林卫推回一辆自行车时，还要扎眼，还要风光。
当板车那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四合院的垂花门前时，整个院子，炸了。
最先看到的是正在院里扫地的阎家老三媳妇。
她手里的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指着门口，结结巴巴地喊。
“缝……缝纫机！”
这一声，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什么？缝纫机？”
“谁家买缝纫机了？”
“快出去看看！”
一瞬间，东厢房、西厢房、后罩房，一扇扇门被猛地推开。
全院的女人，无论老的少的，全都从自家的屋里涌了出来。
她们的脚步带着急切，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当看清那台摆在板车中央，油光锃亮的“飞人牌”缝纫机时，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天哪！真的是缝纫机！还是飞人牌的！”
“乖乖，这得一百好几十块吧？这玩意儿光有钱都买不到，还得要票呢！”
“看，是林卫和他妈！”
“林家这日子，这是要上天啊！自行车，缝纫机，三大件都快凑齐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卫母子身上。
那些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羡慕，有渴望，更有一些藏在深处，几乎要喷涌而出的嫉妒。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让板车缓缓地推进了院子中央。
秦淮茹挤在人群的最前面，她的眼睛都看直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泛着金属光泽的机头，喉咙发干，心脏狂跳。
她的脑子里，一个算盘正在疯狂地拨动。
要是能借来用用……
不，哪怕是租，花点钱租过来用！
她晚上可以接点缝缝补补的私活，给街坊改个裤脚，缝个袖口。
靠着她的手艺，一个月，怎么也能多赚个七八块钱！
七八块啊！
那家里的光景，立马就能好上一大截！棒梗也能多吃几顿肉！
这个念头，像一棵疯狂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贾张氏则躲在人群的后面，她那双三角眼怨毒地盯着被众人簇拥的林卫母子，嘴角因为嫉妒而扭曲。
她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空气啐了一口。
“呸！显摆什么！”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烧包！”
“一股子资本家的腐朽做派！早晚要被拉出去斗倒！看他们还怎么神气！”
恶毒的咒骂，却无法减轻她心头半分的酸楚。
被无数道羡慕的目光包围着，周云激动得脸颊通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走到缝纫机旁，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像是触摸一件稀世珍宝，轻轻抚摸着那冰凉光滑的机身。
从机头，到轮盘，再到针板。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她脸上的皱纹，一串串地滑落下来。
“卫儿，你……你这孩子，又乱花钱……”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嘴上是埋怨，可脸上的笑容，却比院子里向着太阳盛开的向日葵还要灿烂。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骄傲与幸福。
林卫笑着上前，掏出手帕，轻轻为母亲擦去眼角的泪水。
他知道，这台缝纫机，承载了母亲半生的梦想，是她那个年代所有女人的终极追求。
今天，他亲手为母亲实现了这个梦想。
这种满足感，比他自己得到任何东西，都更让他感到快乐。
这一天，整个红星四合院，都沉浸在这台缝纫机所带来的巨大震撼之中。
林卫的孝顺，他的财力，以及他那份来路成谜、深不可测的能量，再一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院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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