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药味儿,已经浸透了墙皮,混着一股子贫穷发酵的酸腐气,沉甸甸地压在屋里每个人的心口。
那笔买药的钱,是一个永远填不满的窟窿。
秦淮茹的眼神,空洞地落在已经见了底的米缸上,耳朵里是贾东旭因为腿疼而发出的、压抑的哼哼声。
家,快要散了。
她的心思,在绝望的死水中,又一次挣扎着冒出了头。
一个身影,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傻柱。
何雨柱。
那个如今在轧钢厂食堂里混得风生水起,生活肉眼可见地滋润起来的男人。
上次为了棒梗偷鸡的事,两家闹得不欢而散,可秦淮茹太了解傻柱了。那人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犟驴,心里头那点对“东旭哥”的旧情,就是她手里最后的缰绳。
只要姿态放得够低,只要眼泪掉得够真,那头犟驴,还是会乖乖地回过头来。
她走到炕边,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在贾东旭耳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股子蛊惑人心的魔力。
“东旭,家里实在撑不住了。”
“你去找一趟柱子。”
“你是他哥,你开口,他不能不听。”
贾东旭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他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他懂了。
……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四合院里。
傻柱刚锁好门,准备去厂里看看,一个拖沓、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梆…嗒…梆…嗒…”
是拐杖杵在地上的声音。
他一抬头,正对上贾东旭那张写满“苦难”的脸。
傻柱的眉头下意识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柱子,在家呢?”
贾东旭熟稔地开口,仿佛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嫌隙。他刻意挺了挺腰,想摆出过去那种“大哥”的派头,但伤腿的剧痛让他整个身子都歪斜着,反倒显得更加落魄。
那张曾经还算精神的脸上,如今沟壑纵横,透着一股被生活榨干的沧桑。
傻柱心里的那点不耐烦,被这副模样冲淡了几分。
他压下情绪,声音平淡。
“有事?”
“哎!”
贾东旭这一声叹息,拉得又长又沉,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里的苦水全都吐出来。
他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柱子啊,当哥哥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真张不开这个嘴。”
他的视线往下,落在自己那条废腿上,手掌在上面用力地捶了两下,眼眶瞬间就红了。
“你看我这腿,就是个无底洞。家里的情况……你嫂子她一个女人家,为了给我凑药钱,头发都快愁白了。小当和槐花,都好几天没见过一点油腥了。”
他顿了顿,抬起头,用一种带着祈求的、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傻柱。
“能不能……先借五十块钱给哥应应急?”
“等哥手头宽裕了,马上,马上就还你!”
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每一个字,都像是蘸着血泪,精准地戳在傻柱心头最软的地方。
傻柱看着他这副可怜相,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以前贾东旭护着他的画面。
尽管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这吸血的一家子划清界限,可那点残存的旧情,还是在此刻翻涌了上来。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了裤兜。
五十块,不是小数目。
但看着昔日的大哥沦落至此……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兜里那几张“大团结”的边缘时,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从院门方向悠悠地飘了过来。
“哟,东旭哥这是遇到难处了?”
林卫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双手插兜,步履从容,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他没有看傻柱,目光直接落在了贾东旭的身上。
“柱子,东旭哥家既然这么困难,你当兄弟的,帮一把是应当的。”
他这话一出,贾东旭心里一松,看向林卫的眼神都带了点感激。
可林卫接下来的话,却让这丝感激瞬间冻结。
“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林卫的话锋陡然一转,他看向贾东旭,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我好像听院里聋老太太念叨过,说贾家以前可是殷实人家,底子厚着呢。我记得,老太太说你们家有个祖传的青花瓷花瓶,是吧?”
“那玩意儿,现在要是拿到信托商店去,怎么着也能换个百八十块吧?那可比借钱来得实在多了。怎么没见你们拿出来换钱救急呢?”
傻柱正犹豫不决的手,猛地顿住了。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
对啊!
聋老太太是提过这事!说贾家那个花瓶,是正经的老物件!
他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直勾勾地射向贾东旭。
“东旭哥,林兄弟说得对啊!你要是真缺钱,把那花瓶拿出来!我帮你找个懂行的掌掌眼,肯定比你这儿求爷爷告奶奶地借钱快!”
贾东旭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脸上的悲情和沧桑瞬间崩塌,只剩下被戳穿的惊慌。
“那……那不行!”
他的眼神开始躲闪,视线在地上乱飘,就是不敢看傻柱和林卫。
他支支吾吾地,声音都变了调。
“那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念想!说、说什么也不能卖!”
他话音刚落。
“砰!”
贾家屋门被猛地撞开。
贾张氏像一头被惊扰了巢穴的母兽,从屋里直冲出来,带着一股子腥风,目标明确地扑向傻柱。
“何雨柱!”
她尖利的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你个安好心的王八蛋!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她一根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傻柱的鼻梁上,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你这是拐着弯地想骗我们家的宝贝啊!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想打我们家花瓶的主意,除非我死了!”
母子俩这一唱一和,像一出排练了无数遍却依旧漏洞百出的双簧。
演得声嘶力竭。
演得丑态毕露。
这一下,再迟钝的人也看明白了。
院里几个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邻居,眼神里都带上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宁可把价值百八十块的宝贝压在箱子底吃灰。
宁可让当家的拄着拐杖,出来摇尾乞怜地借钱。
也绝不愿意动用自家的一分一毫资产。
这哪里是走投无路的困难。
这分明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深入骨髓的自私自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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