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煤烟味,刮过四九城的每一条胡同,却吹不散人们对春节的期盼。
轧钢厂里,一年一度的年货发放开始了。
每人二斤白面,半斤带着骨头的猪肉,外加一把干巴巴的粉条。东西不多,但在这年头,有就比没有强。
林卫凭借如今在厂里积攒下的深厚人脉,尤其是跟后勤科那几位老大哥铁打的交情,又悄悄给刘光天和阎解放弄到了额外的好处。
几副处理的猪下水,还有好几斤炒得喷香的花生瓜子。
这点东西在林卫看来不算什么,可对普通工人家庭,不啻于一笔天降横财。
“卫子,谢了!”
刘光天拎着沉甸甸的网兜,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巨大喜悦,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这不仅是食物,更是他刘光天有本事、有朋友的证明。
他兴冲冲地推开家门,那股子喜气还没在屋里散开,一道阴影就笼罩了进来。
刘海中黑着一张脸,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反手将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窗户纸都嗡嗡作响。
屋里瞬间暗了下来。
“把东西都放下。”
刘海中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刘光天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爸,这是厂里发的……”
“我让你放下!”
刘海中一声暴喝,蛮横地打断了他。他那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刘光天的鼻子上,唾沫星子横飞。
“你大哥光齐在厂里干活多辛苦?这些东西,必须由我来统一分配!”
他扫了一眼那堆让人口舌生津的年货,眼中闪过贪婪,嘴里却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还有,中院的贾家多困难?贾东旭都残废了,孤儿寡母的。你作为邻居,要发扬风格,主动帮衬!现在,你把这些东西分一半出来,立刻给贾家送过去!”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刘光天的头顶浇下,让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
凭什么?
这已经不是抢他东西那么简单了,这是要把他辛辛苦苦、托了人情才弄来的年货,当成他刘海中自己的人情,去讨好一大爷,去接济那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贾家!
凭什么他刘光天就得活该受累,活该被剥削?
“我不给!”
刘光天梗着脖子,喉结上下滚动。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强硬地吐出拒绝的字眼。
“反了你了!”
刘海中没想到这个一向懦弱的二儿子敢顶嘴,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恼羞成怒。
他蒲扇般的大手扬起,带着恶风,狠狠抽向刘光天的脸颊。
“啪!”
一声脆响,在狭小的屋里格外刺耳。
刘光天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直冒金星。
一旁的大哥刘光齐,非但没有劝阻,反而立刻冲了上来,指着弟弟的鼻子破口大骂。
“白眼狼!吃里扒外的东西!爸让你做点事,你还敢犟嘴?没有爸,你能有今天?”
屈辱。
愤怒。
多年来被当作牛马使唤,工资上交,剩饭充饥,挨打挨骂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一根绷紧了二十多年的神经,彻底断了!
“你们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抢我的东西!”
刘光天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猛地扑了上去,与刘海中父子撕打在一起。
他没有什么章法,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抓,去挠,去推。
他一边打,一边用尽所有肺活量,吼出了那句在他心中呐喊了无数遍,却始终不敢说出口的话。
“我受够了!”
“我要分家!”
“现在就分家!”
这凄厉的吼声穿透了门板,巨大的打斗动静瞬间惊动了整个四合院。
“出事了!刘家打起来了!”
“好像是光天在喊分家!”
林卫正在院里和傻柱说话,听到动静,眉头猛地一皱。他丢下一句“过去看看”,便迈开大步,朝中院走去。
当他赶到时,刘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
屋里,刘光天正被身强力壮的刘海中和刘光齐联手按在地上,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
“住手!”
林卫一声冷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威严与寒意。
他强大的气场,让打红了眼的刘家父子动作一滞,下意识地停了手。
林卫一步跨进屋,直接将两人推开,把鼻青脸肿、嘴角带着血丝的刘光天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刘海中,让后者心头莫名一寒。
这时,一大爷易中海也闻讯赶来,一看这架势,立刻就想开始他那套和稀泥的说辞。
“海中,光天,这是干什么?大过年的,父子没有隔夜仇,有什么话不能好好……”
话还没说完,林卫却直接打断了他。
林卫从怀里,不急不缓地掏出了一本小册子。
那册子页脚已经有些卷边,显然是时常翻看的。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上面工工整整抄录的,全是街道办宣传栏里的政策文件和户籍条例。
他翻到其中一页,当着所有人的面,声音清晰而洪亮,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户籍登记条例》第十条规定:公民迁出本户口管辖区,由本人或者户主在迁出前向户口登记机关申报迁出登记,领取迁移证件,注销户口。”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易中海和脸色煞白的刘海中。
“另外,根据街道办补充说明文件:凡年满十八周岁,且拥有独立经济来源的公民,在家庭内部产生重大矛盾时,均有权利向户口登记机关申请分户独立!”
“刘光天,二十岁,轧钢厂二级钳工,正式工人,拥有完全独立的经济来源。”
林卫将那本白纸黑字的小册子,直接“啪”的一声,甩在了目瞪口呆的众人面前。
“法律依据,政策文件,都在这里。”
“一大爷,您现在觉得,这还是‘父子没有隔夜仇’的人情世故问题吗?”
易中海那套沿用了几十年的“人情世故”、“以和为贵”的说辞,在这明明白白的条文面前,瞬间变得苍白无力,可笑至极。
刘海中看着那本册子,如同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点可怜的、建立在暴力和愚昧之上的大家长权威,在这一刻,被林卫用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击得粉碎。
最终,在林卫的强力支持和亲自出面下,街道王主任被请到了大院。
在白纸黑字的政策面前,在街道办领导的见证下,刘海中被迫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在那份分家协议上,颤抖着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刘光天,每月上交两元赡养费。
他的户口本,正式从刘家分出。
当他从王主任手里接过那本崭新的、只属于他自己的独立户口本时,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真正的独立。
他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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