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京城的天空铅灰,飘着细碎的雪沫子。
辞旧迎新的爆竹声,从胡同深处隐隐传来,给这清冷的天日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林卫家新换的小院里,窗棂上刚贴好了鲜红的剪纸窗花,门楣上挂着一副墨迹未干的春联,是他亲手写的。
“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来财进宝门。”
字迹算不上名家风范,却也笔力沉稳,透着一股蓬勃的朝气。
厨房里,热气蒸腾。
母亲周云掌着勺,铁锅里炖着的红烧肉咕嘟作响,浓郁的酱香霸道地占据了整个院子。
两个妹妹,林婉和林清,一个在择菜,一个在烧火,姐妹俩为了一块灶台边偷来的麦芽糖,正小声地斗着嘴,清脆的笑声和着锅碗瓢盆的交响,谱成了一曲最温暖的年节序曲。
林卫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切,心头一片温热。
这就是家。
他前世求而不得的安稳与温馨。
下午,眼看年夜饭的准备已近尾声,林卫心里动了个念头。
他搬来这片胡同不久,但平日里街坊四邻有个头疼脑热,总会去不远处的红星卫生所。所里的大夫护士们待人热情,没少帮衬大家。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回到自己屋里,从一个木箱中取出几个牛皮纸包。里面装的,都是他用乙木真气精心炮制过的草药。这些药材看似普通,实则药性温而不燥,寻常人泡水喝,便能祛除沉疴,强身健体。
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普通人而言,却是千金难求的良药。
提着纸包,林卫踏着薄雪,来到了卫生所。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孙姐,新年好。”
林卫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药柜前忙碌的护士长,孙姐。
孙姐是个四十出头的爽利大姐,嗓门亮,心肠热,是这卫生所里里外外的一把手。她看见林卫,脸上的笑容立刻就绽开了。
“哎哟,是小林啊!快进来,外面多冷!”
她快步迎上来,接过林卫手里的纸包,入手一沉,便嗔怪道:“你这孩子,又拿好东西来了!上次你给的那几包,治好了多少老街坊的风湿腿,大家伙儿都念着你的好呢!”
孙姐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拉到火炉旁坐下,麻利地倒了杯滚烫的热水。
她那双精明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卫,越看越是满意。
这年轻人,医术深不可测,人品端方正直,长得又是一表人才,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小伙。
“小林啊,你这药送得可真是及时雨。”
孙姐话锋一转,身子微微前倾,眼神里透出几分媒婆特有的热切。
“不过啊,你自己的事,也该上心了吧?你看你,工作是铁饭碗,人又这么优秀,怎么到现在还一个人过?”
林-卫刚想笑着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他现在满心都是如何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对个人问题,确实还没半分考量。
孙姐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手一拍大腿。
“说曹操曹操到!”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的兴奋。
“正好,我有个亲侄女,人品、相貌,那绝对是这京城里百里挑一的!我给你们俩牵个线,认识认识?”
不等林卫开口,孙姐便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起来。
原来,她的亲侄女名叫苏玉瑶,老家是冀州的。前些日子,冀州遭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村子被淹,房子冲垮,地里颗粒无收,实在是没了活路。
这姑娘便只能带着自己年仅四岁的亲妹妹苏玉晴,一路从冀州逃荒到了京城,投奔她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逃荒来的?还带着个妹妹?
林卫的眉头下意识地蹙了一下。
他倒不是嫌弃,只是觉得这情况太过复杂,自己眼下并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些。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小林,你别急着摇头。”孙姐拉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恳切,“那是个好孩子,真的。这一路多苦啊,愣是把妹妹照顾得妥妥当当,自己再苦再累,都没动过歪心思。你先见见,就当帮孙姐一个忙,成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林卫也不好再驳一个长辈的面子。
他点了点头。
“好,那就见一面。”
孙姐脸上立刻乐开了花,高兴地一拉他。
“走,人就在后院呢!”
穿过挂着白大褂的走廊,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个种着几棵光秃秃槐树的小后院,出现在眼前。
冬日的阳光没什么温度,懒洋洋地洒在地上。
院子中央,一个穿着半旧蓝色棉袄的年轻姑娘,正蹲在地上。
她手里拿着一把木梳,正极为耐心地,给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梳着两个小辫子。她的动作很轻,很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手上的动作一顿,缓缓地回过了头。
就是这一眼。
林卫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从天灵盖劈下,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四肢僵直,愣在了原地。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清丽,干净,不施半分粉黛,却比画中描摹的仙子更要动人心魄。
她的眉眼很秀气,却偏偏透着一股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坚韧和倔强。那双清澈的眸子,像是被冰泉洗涤过,倒映着灰白的天空,也藏着颠沛流离后的沉静。
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张脸……
这张脸,竟与他穿越前,无数个午夜梦回时,那道始终萦绕在心头,却又如水中望月般看不真切的白月光身影,在这一瞬间,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完美地重合了!
是他!
不,是她!
轰!
林卫的脑海里,掀起了万丈狂澜。
他以为,那只是前世的一个执念,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一个被记忆模糊了的梦。
却没想到,这个梦,会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如此真切、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他喉结滚动,之前准备好的一切说辞,瞬间被碾得粉碎。
那个“不”字,再也说不出口。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无比强烈的念头,如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整个心脏。
这个女孩,他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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