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秦淮茹弓着身子,将那袋沉甸甸的白面和一瓶金黄的豆油塞进自家床板下的暗格里。
木板合上的闷响,没有带来一丝收获的喜悦。
她的心跳非但没有平复,反而擂鼓般地敲击着胸膛,催生出一股更加汹涌的饥渴。
这点东西,不够。
根本不够。
最多三五天,棒梗和两个女儿的肚子又会重新咕咕作响。
而陈锋,那个年轻得过分的七级钳工,他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厂里给他的奖励,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自己不能总靠这种玩命的运气。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疯狂地滋长,将她最后一点理智的土壤都给侵占。
她屏住呼吸,再一次,像一道贴着墙根的鬼影,溜回了陈锋的房门口。
这一次,她的目标更加明确。
房间里,昏暗的光线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秦淮茹的视线贪婪地扫过每一寸空间,最终,死死地钉在了床头柜上。
一个蓝色的丝绒铁盒。
那颜色在昏暗中透着一股高级的质感,无声地诉说着里面物品的贵重。
她的心脏猛地一抽。
她踮着脚尖,一步步挪过去,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上。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铁盒,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盒盖。
“咔哒。”
一声轻响。
下一秒,一束光华从盒中迸射而出,狠狠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
银色的表盘在微光下泛着冷月般的光泽,每一个刻度都清晰分明。锃亮的钢制表带,环节紧密,反射着幽微的、令人目眩的光。
秦淮茹的呼吸骤然停滞。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块手表秒针平稳滑动的微弱声响,一下,一下,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一百多块!
这东西至少要一百二十块钱!还得要票!
这个数字在她脑中炸开,瞬间换算成了堆积如山的棒子面,换算成了孩子们身上崭新的棉衣,换算成了一两年内都不必再为下一顿饭发愁的安稳日子。
贪婪,在此刻化作了滚烫的岩浆,彻底吞没了理智的堤坝。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只保养得宜,此刻却因为紧张而青筋毕露的手,缓缓地、决绝地,伸向了那个蓝色丝绒铁盒。
近了。
更近了。
她的指尖几乎已经能感受到金属表带传来的那股冰凉。
就在这一刹那!
因为精神过度紧绷,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得不受控制。手肘猛地一拐,撞上了旁边立着的一个暖水瓶!
“砰——!”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炸开!
暖水瓶轰然坠地,外壳与内胆在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热水夹杂着无数玻璃碎碴,向四周猛烈溅射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爆响,如同一个炸雷在秦淮茹耳边响起!
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她也顾不上那飞溅的玻璃和滚水,动物般的求生本能占据了全部思绪。
她一把抓起铁盒里的手表,连盒子都来不及合上,就那么死死攥在手里,转身便向门外冲去。
她的身影慌不择路,在院子的阴影里一闪而过,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
轧钢厂二食堂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庆功宴正进行到最高潮。
陈锋坐在主桌最核心的位置,脸颊因为几杯酒下肚而微微泛红。
市领导红光满面,举着酒杯,声音洪亮:“小陈同志,你这次可是给我们全市的工业系统,都立下了一件大功劳啊!我代表市里,敬你一杯!”
杨厂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亲自给陈锋布菜:“小锋,好好好!没让我失望!你就是我们轧钢厂的宝贝疙瘩!”
酒过三巡,气氛推至顶点。
为了彰显对陈锋巨大贡献的重视,市领导当场拍板,宣布了额外的奖励。
“为了表彰陈锋同志的杰出贡献,市里决定,再额外奖励‘上海牌手表票’一张!”
话音刚落,满堂喝彩!
“‘蝴蝶牌缝纫机票’一张!”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另外,还有各类稀缺工业券、布票、粮票若干!”
一张张盖着红戳的票据,被杨厂长亲自拿出来,郑重地摆在了陈锋的面前,很快就堆成了一座令人眼红的小山。
同桌作陪的许大茂,死死地盯着那堆票据。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一张张代表着财富和地位的纸片,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球生疼。
凭什么?
他想不明白,凭什么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就能一步登天?
名誉,地位,财富,一夜之间全都砸在了他的头上。
而自己呢?
在厂里辛辛苦苦放了这么多年电影,走遍了各个车间,到头来,还是一个谁都能踩一脚的放映员。
巨大的心理落差,化作一股毒火,在他五脏六腑间疯狂燃烧。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便是一大口辛辣的白酒。
酒液烧灼着他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熊熊燃烧的妒火。
他的目光阴冷地扫过正在被众人簇拥的陈锋,嘴角勾起一抹不为人察觉的狞笑。
你小子现在是风光。
但人无完人,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我就不信,抓不到你的小辫子!
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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