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缓缓覆盖了整个四九城。
红星四合院里,家家户户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煤炉燃烧的淡淡烟火气和饭菜的混合香味。
然而,今晚的院子,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骚动。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成了某种背景音,只为衬托那一道从后院陈锋屋里传出的、清晰而又新奇的声响。
“……下面播报一则重要新闻,我国科研人员在……”
飞鸽牌收音机里传出的字正腔圆的广播声,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魔力,穿透了砖墙,萦绕在整个院子的上空。
中院,前院,不少人端着饭碗,却迟迟不肯进屋。他们或靠在门框上,或在院里假装溜达,耳朵却不约而同地朝着后院的方向竖起。
那是一种混杂着嫉妒、羡慕与惊奇的复杂情绪。
在这个娱乐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一台能随时听到“中央”声音的收音机,其吸引力,不亚于后世的顶级跑车。
而这台收-音机的主人,陈锋,无疑再次成为了整个院子所有目光的焦点。
中院,三大爷阎埠贵家的灯光下,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
阎埠贵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张精于算计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焦躁。
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桌上那盘几乎没怎么动的炒白菜,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后院。
“于莉!”
他猛地一敲烟袋锅,把桌子震得“梆”一声响。
正在厨房门口发呆的儿媳妇于莉,被吓得一个激灵。
“爸,您叫我?”
“我问你,事儿办了没有?”
阎埠贵的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催促,他压低了声音,眼神却灼灼放光。
“陈锋现在是什么人物?技术科副科长!厂里的大红人!你没看他那台收音机,整个轧钢厂都找不出几台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路子野,本事大!这是咱们院里现在最粗的一条大腿!”
他凑近了些,声音更低,也更急切。
“你得主动点!你看看你嫁的那个阎解成,窝囊废一个!指望他,咱们家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再不抓紧机会,等院里别的狐媚子捷足先登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阎埠贵的话,像一根根针,精准地扎在于莉的心上。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丈夫的无能。
她又何尝不羡慕陈锋的年轻有为。
那个男人,高大,英俊,每次从他身边走过,都能闻到一股干净的肥皂清香,与院子里其他男人身上的汗味、烟味截然不同。
他就像是画报里走出来的人物,与这个破旧的四合院格格不入。
让她去接近这样一个男人,她的内心深处,非但不抗拒,反而隐隐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盼。
“爸,我……我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这么主动凑上去,别人会说闲话的……”
于莉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脸颊已经开始发烫。
“闲话能当饭吃?”
阎埠贵把眼一瞪。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让你去是让你勾引他了吗?我是让你去示好!去帮忙!懂不懂?他一个单身汉,身边缺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这是机会!”
在公公不容反驳的命令和自己内心那点蠢蠢欲动的驱使下,于莉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一个重要的战场。
她回到屋里,特意换下那件满是油烟味的旧罩衫,穿上了一件还算体面的蓝色布褂,又对着镜子,仔细地抿了抿头发。
做完这一切,她端着一个空盆,心脏“砰砰”狂跳,一步步走向了后院。
陈锋的房门近在眼前。
门缝里透出的灯光,显得格外明亮温暖。
于莉的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终于,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咚,咚。”
“进。”
屋里传来一个平静而沉稳的男声。
于莉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书桌前,借着灯光看书的陈锋。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有力的线条。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英挺的侧脸轮廓,专注的神情让他身上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于莉的心跳,漏了一拍。
“陈……陈科长。”
她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头也深深地垂了下去,不敢去看陈锋的眼睛。
“我……我看您一个人生活,洗衣服、打扫屋子什么的,肯定挺不方便的。”
她紧张地绞着衣角,把事先想好的说辞磕磕巴巴地背了出来。
“以后,您要是不嫌弃……您换下来的脏衣服,就交给我来洗吧。屋子……屋子我也可以帮您打扫。”
说完,她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锋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书。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局促不安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阎家那老少两只狐狸打的什么算盘,他一眼就看穿了。
不过,对他而言,也确实需要一个人来打理这些生活琐事。
他并不反感这种带有明确目的的交易,甚至觉得这样更简单,更省心。
“于莉嫂子,这怎么好意思呢?”
他站起身,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但那笑容却并未直达眼底。
“让你白白帮忙,我可过意不去。”
他走到于莉面前,一股好闻的皂角气息扑面而来,让于莉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样吧,以后你来帮忙,我不能让你白辛苦。每个月,我给你开两块钱的‘辛苦费’,你看怎么样?”
两块钱!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于莉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狂喜。
两块钱!
她在厂里当学徒,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才挣五块多!
这两块钱,快赶上她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不……不用的!陈科长,我就是顺手帮个忙,真不用钱……”
巨大的惊喜让她有些语无伦次,下意识地连连摆手。
“拿着吧。”
陈锋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这是你应得的。”
他的干脆,他的慷慨,以及那份洞悉一切却又点到即止的善解人意,瞬间击溃了于莉心中最后那点防线。
她接过那两张崭新的一元纸币,指尖传来的触感,真实得让她感觉像在做梦。
这一刻,她对陈锋的感情,不再仅仅是崇拜和期盼。
一种更深的、名为“信赖”和“倾心”的情愫,开始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两人就这样,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下,建立起了一种全新的、更加亲近的关系。
与此同时。
距离四合院不远的红星轧钢厂,保卫科办公室。
灯火通明。
科长王建国正独自一人整理着举报箱里积压的信件。
这年头,邻里矛盾,工作摩擦,总有人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大部分信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王建国打了个哈欠,随手拆开了一封信封发黄、没有署名的匿名信。
信纸是那种最劣质的草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如同孩童涂鸦,充满了怨毒和戾气。
当他的目光扫过信件内容,看到那两个触目惊心的字眼时,他脸上的困倦和随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意和惊骇!
“敌特”?!
在这个阶级斗争的弦绷得比钢丝还紧的年代,这两个字,就是催命符!
是能让任何人万劫不复,甚至掉脑袋的弥天大罪!
王建国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往下看去,当被举报人的名字映入眼帘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陈锋!
竟然是厂里新来的、风头正劲、连厂长都礼遇有加的技术科副科长,陈锋!
一股冷汗,“唰”的一下就从王建国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封信,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用这种方式诬陷一名重要的技术干部?
可如果是真的呢?
王建国不敢再想下去。
他深知,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旦陈锋的身份真的有问题,而他这个保卫科长却压着不查,那后果……他这个科长不仅当到头了,全家都得跟着倒霉!
政治风险,他担不起!
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王建国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帽子扣在头上,脸色铁青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小李!小张!都别睡了!紧急任务!”
他当即决定,必须立刻、马上,对陈锋进行突击上门调查!
夜,更深了。
四合院里一片寂静。
于莉刚刚帮陈锋收拾完屋子,怀揣着那两块钱和满心的欢喜,前脚刚踏出后院的月亮门。
陈锋家的房门,就在这死寂的夜色中,被一阵粗暴而又急促的力量,狠狠砸响!
“砰!砰!砰!”
那声音,沉重,用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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