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四合院每一个人的心头。
那三个字——“七级钳工”,仿佛拥有千钧之力,将所有人的傲慢、算计与贪婪,碾得粉碎。
易中海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试图湿润一下干涸得快要冒烟的嗓子。
失败了。
他感觉自己的声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往日里,他只要背着手,清清嗓子,整个院子都得安静下来听他训话。他享受那种一言九鼎的感觉,享受那种被人敬畏、被人依赖的权威感。
可现在,他那点引以为傲的“一大爷”的威严,在“国家重点人才”这块沉甸-甸的金字招牌面前,脆弱得如同窗户纸。
可笑。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可笑。
傻柱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感觉,就像是三伏天里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他引以为傲的是什么?
是那双能把青砖拍出裂纹的拳头。是他在这个院子里说一不二的“战神”地位。
可现在,他那点蛮力,显得如此的苍白,如此的幼稚。
去教训一个七级钳工?
那不是教训,那是拿自己的前途,甚至是身家性命去当炮灰!
他还没疯到那个地步。
至于贾张氏,她已经不是瘫在地上那么简单了。
她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肥胖的身躯不住地颤抖,像是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她想哭,想撒泼,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去咒骂。
可她不敢。
那股源自骨子里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只能无意识地张合着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两个字。
“完了……”
“完了……”
王主任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他手腕上的表盘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既然解决不了,那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易中海的心上。
公事公办?
那意味着派出所的同志马上就要踏进这个院子!
那意味着他易中海,身为院里的一大爷,公然包庇、纵容贾家行窃,甚至还想和稀泥!
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他这辈子都别想在厂里抬起头了!他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光辉形象,将会在一夜之间,彻底崩塌!
不行!绝对不行!
易中海的眼神剧烈地闪烁着,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破局的办法。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上。
傻柱。
对,只有他了!
为了保住自己那点可怜的颜面,为了不让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只能牺牲他了!
易中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转过头,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带着一丝请求的语气开口。
“柱子,你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淮茹她家……实在是太困难了。棒梗还小,东旭又常年卧病在床……”
他刻意将秦淮茹家的惨状描绘得淋漓尽致,试图勾起傻柱的同情心。
“要不,这钱……你先帮忙垫上?”
傻柱的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
垫上?
他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二百块!
那不是两块钱!那是二百块!
那是他从当学徒开始,一分一毛,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血汗钱!
是他每天在食堂后厨,闻着肉香,自己却啃着窝头的成果!
是他计划着过两年,就凭着这笔钱,再托人搞点票,风风光光娶个媳-妇儿的全部希望!
现在,易中海让他把这笔钱,拿去给贾家填窟窿?
凭什么!
他心里的怒火和不甘,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拒绝的那一刻,一道柔弱又无助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是秦淮茹。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不远处。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眶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那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像一把精准的利剑,瞬间刺穿了傻柱心中所有的防线。
她的眼神里,没有哀求,却充满了希冀。
那是一种将他视为唯一依靠,唯一救星的眼神。
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傻-柱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什么二百块,什么老婆本,什么理智……
全都被冲垮了。
他是个男人!
他不能让自己的“女神”这么无助!不能让她当着全院人的面,丢这么大的脸!
逞英雄的念头,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易中海将傻柱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一喜,知道火候到了,立刻加了一把柴。
“柱子,你放心!这钱,就算你借我的!我给你打条子!以后你每个月从我这拿,慢慢还!”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傻柱心一横,牙一咬,像是奔赴刑场一般,将手伸进了自己最贴身的内兜里。
他掏出了一个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黄的布包。
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票子,有大有小,有新有旧,每一张都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他颤抖着手,数了又数。
皱巴巴的票子,加上一些零钱,全部加起来,刚好一百块。
这是他的全部家当。
“淮茹,你别哭!”
傻柱红着眼睛,像是宣誓一般,将那一百块钱,连同那个布包,重重地塞进了秦淮茹的手里。
“这钱,我出!”
秦淮茹的手一抖,泪水决堤而下。
傻柱又硬着头皮,不敢去看易中海的眼睛,闷声说道:“一大爷,再借我一百。”
易中海立刻从兜里数出一百块钱递了过去。
傻柱将两笔钱合在一起,凑齐了那厚厚的一沓二百块。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陈锋面前,将那沓凝聚着他所有积蓄和未来希望的钱,递了过去。
陈锋的视线,终于从远处收了回来。
他伸出手。
那只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与傻柱那双沾满油污和伤疤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那厚厚的一沓钱,甚至没有去数,只是随意地掂了掂。
从头到尾,他的目光,都没有在傻柱的脸上停留超过一秒。
仿佛傻柱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递送物品的工具。
那种彻底的、发自骨子里的无视,比任何恶毒的嘲讽和羞辱,都更让傻-柱感到锥心的难堪。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倾尽所有、在舞台上拼命表演的跳梁小丑。
可台下唯一的观众,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他用尽了全部身家,只演了一出尴尬无比的独角戏。
愤怒、羞辱、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胸膛里疯狂冲撞,涨得他脸颊通红,几乎要当场爆炸。
陈锋将那沓钱,慢条斯理地揣进了兜里。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映在所有人的眼底。
随后,他的目光越过呆若木鸡的傻柱,越过脸色铁青的易中海,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院子角落里,那个瘫软如泥的身影上。
贾张氏。
陈锋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森寒。
他用一种只有身边几个人才能听到的,如同寒冬里冰块碎裂般的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句:
“记住,这只是个开始。”
说完。
他便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
“砰”的一声,屋门被关上,将院里所有或惊恐、或怨毒、或复杂的目光,彻底隔绝。
他留下了一个背影。
一个让四合院里所有人都感到心悸,感到彻骨寒意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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