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天命台在巨响中炸成千万片玉屑,像一场逆向坠落的星雨。
每一块碎片都映着不同结局:有的倒映苏砚被万剑贯心,有的倒映顾红笺披血为祭,还有的倒映三重天域一并坍缩成漆黑奇点。
碎片边缘锋利得超越空间,将时间也割出毛边,发出细雪般的沙沙声。
苏砚被钉在碎台中央,胸口插着一根燃烧的青鸾火羽——羽片薄若蝉翼,却重逾万钧,压得他双膝陷进龟裂的地砖,鲜血沿着火羽滴落成一朵朵焦黑的莲。
火莲一触及空气便“嗤”地绽开,化作细小的人脸,五官扭曲,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又瞬息烧成灰烬。
那是凡尘域被抽干香火后,亿万人信念的残响。
火光照亮了崩毁的三重天域:
凡尘域,三十六座巨城同时失去颜色。
城墙像被抽掉骨肉的兽皮,软塌塌地伏在大地上;香火血柱自每一座城隍庙、武圣祠、夫子阁冲天而起,在高空扭成一条赤红长龙,一头扎入真灵域的云渊。
真灵域,宗门巨舰一艘接一艘化作灰烬。
那些横渡星河的艨艟,曾以“替天行道”为帆,此刻却被天道亲手折断。
舰上弟子甚至来不及放出飞剑,便在青鸾火羽的余波里被蒸发成晶莹的骨盐,簌簌落入云海,像一场逆向的冬雪。
最高处的轮回井,井壁布满蛛网般的裂口,时间碎屑正从缝隙里疯狂渗出。
那些碎屑像银屑,又像微型沙漏,每一粒都在自行倒流:
枯骨生肉,老妪还童,断剑重合,然后再次崩坏,周而复始,发出细不可闻的啜泣。
顾红笺立在火羽另一端,青衣染血,眸中倒映着苏砚的影子,也倒映着正在坍塌的世界。
她右手执“天戮”剑,剑身缺了半寸,缺口处滴落银色汞血;左手掐诀,指缝间缠绕一根极细的红线,那线另一端系在苏砚心口,随每一次心跳而明灭。
“第108次,还是这个结果。”
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天道不容置疑的冷硬,“余烬劫主,你必须死。”
苏砚咳出一口带火的血,胸腔里却发出低沉的笑:“我死了,世界就能得救?”
他抬手,指尖只剩半片焦黑的青羽——那是他上一轮回带出的唯一遗物,也是他此刻唯一的筹码。
羽轴上刻着肉眼难辨的纹路,像一张被烧掉一半的星图,此刻被火光照亮,隐隐指向一个从未抵达的坐标。
倒计时猩红的数字在视野里狂跳:
【剩余轮回:9】
【记忆碎片:青羽】
【携带物品:半截断剑】
火羽猛地一震,劫火顺着血管炸裂。
苏砚听见自己肋骨发出竹筒爆裂的脆响,心脏被羽脉缠成一枚茧,茧里却孕育着更滚烫的岩浆。
在意识坠入黑暗的刹那,他听见自己沙哑的誓言——
“下一次,我会让整个天命台为我陪葬。”
……
黑暗像潮水漫过口鼻,冰冷、腥咸,带着铁锈与灰烬的味道。
苏砚感觉自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拖拽着穿过无数碎裂的光斑——那是天命台崩毁的残片,是顾红笺挥出的最后一剑,是轮回井翻涌的漩涡。
每一道光影掠过,都在他骨缝里刮下一层剧痛。
他看见自己婴儿时被封入“余烬命格”的场景:
祭坛上黑犬哀鸣,占星官以朱砂笔点他眉心,判词如铁——
“此子长成,三界俱灭。”
看见少年时与顾红笺在真灵域的落星原初次相遇:
她踏剑而来,剑尾扫落一蓬星辉,他仰头,只觉那光像一场提前抵达的雪。
看见阿吾——那个被测出“无命格”的灰发少女——
在第一百零七次轮回里,替他挡下天道雷矛,身体瞬间沙化,只剩一句被风吹碎的话:
“苏砚,别回头。”
随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他坠进一片死寂的空白。
没有风,没有时间,只有一枚青色的羽片悬在面前,轻轻旋转。
羽脉里流淌着微弱而固执的火光,像被风压到极点的烛芯,随时会熄灭,却偏不肯灭。
【记忆碎片·青羽——已锁定】
冰冷的提示音在识海炸开,羽片随之碎成无数光点,倏地钻入他眉心。
霎那间,火羽贯穿胸口的灼痛、血祭台上的寒风、顾红笺眼底那抹悲恸,全被压缩成一粒滚烫的火星,烙在记忆最深处。
随后,黑暗开始剥落,像老墙皮一层层褪去。
苏砚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他缓缓睁眼,看见熟悉的霉斑屋顶,闻见杂役房潮湿的稻草味。
右上角,猩红的倒计时静静悬停——
【剩余轮回:9】
他抬起右手,虎口那弯月牙疤正微微发烫,仿佛那枚青羽仍嵌在血肉里,提醒他:
别忘了上一次是怎样死的;
别忘了这一次要怎样活。
……
世界与能力
这里是三重天域:
凡尘域——香火鼎盛,却只是上界收割信仰的牧场。
每一座城都养着“活人俑”,他们自愿献祭寿元,换取风调雨顺。
当香火被抽干,人俑便在一夜之间化为石壳,内里空洞,嘴角却保持上扬。
真灵域——宗门林立,强者为尊,命格决定命运。
命格分九品,一品一重天。
然而“余烬命格”不在此列,它被视为“第负一品”,自带毁灭权重。
拥有者每一次呼吸,都在为末日添一块柴。
轮回井——传说中的时间裂隙,每一次重启都会崩坏一条世界线。
井壁由“遗忘石”砌成,石缝里渗出灰色雾,雾中漂浮无数残影:
有早已消失的亲人、尚未出生的仇敌、以及每一次轮回里失败的“苏砚”。
他们伸手,做出无声的口型:
“别再来了。”
而他,苏砚,被轮回井选中的“余烬劫主”,生来背负毁灭世界的预言。
每一次死亡,他都会回到血祭抽签前,唯一能带走的只有“一件物品”和“一枚记忆碎片”。
这是恩赐,也是诅咒。
苏砚不知道是谁制造了这场无限轮回,也不知道“第0号命格”是否真的存在。
但他知道:
第九次,是最后一次机会;
这一次,他不再做命运的傀儡,而要成为执笔人;
他要救下顾红笺,救下阿吾,救下所有被“天命”判死刑的人;
如果救不了世界,那就让众生无命,让天命台为他陪葬。
……
倒计时已走掉一格,时间线提前三日。
苏砚握紧袖中的半截断剑,锈铁贴着腕骨,像一枚倒计时的齿痕。
那断剑无名,却在靠近剑脊处刻着半行小字:
“……星火可燎天,余灰可封渊。”
字迹被铁锈啃噬,恰好在最关键处断裂,像故意留下的谜。
门外晨钟将响,血祭抽签即将开始。
他知道,自己必须在三日内完成五件事:
一、盗香火,凝道痕。
凡尘域的“天渊庙”供奉着最后一缕“逆命香”,专克命格。
得此香,可在短时间内伪造假命格,骗过天道。
二、与无命格少女阿吾结盟。
她天生没有命格,却也因此不受天道窥视,是唯一能潜入“命星阁”盗出“原始星谱”的人。
三、阻止顾红笺被送上祭台。
每一次轮回,她都在第三日子时被绑上“天戮台”,以血为引,加固对苏砚的封印。
若想打破循环,必须先斩断这根引血红线。
四、找出制造轮回的幕后黑手。
苏砚怀疑,真灵域的最高统治者“玄穹首座”只是傀儡,
真正操纵轮回的,是藏在轮回井最底层的“第零观察者”。
然而“观察者”没有实体,只能借助他人瞳孔降临。
——谁的眼睛,会在关键时刻出现一抹不该有的灰色?
五、让“余烬劫主”的预言彻底改写。
预言原文共四十九字,每一次轮回,都会在第四十九字处变成乱码。
苏砚必须在这一次,亲手补上那缺失的一划,
把“毁”改写成“生”,把“劫”改写成“桥”。
钟声响,雾气散。
苏砚推门而出,背影瘦削,却像一柄已开刃的刀,锋芒暗敛,寒意先一步割开黎明。
他轻声道:
“第九次,轮到我先落子。”
远处,杂役房的瓦檐上,一只乌鸦振翅而起,羽翼间落下一片极轻的灰羽。
羽片尚未落地,便被风撕成两半,
一半飞向凡尘域的香火血柱,
一半飞向真灵域的星舰残骸。
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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