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洞中阴风呼啸,血色长剑在石台上嗡鸣不止。苍松道人枯瘦的手指抚过剑身,剑刃上的怨气如活物般缠绕他的指尖,在昏暗的洞中泛着诡异的光芒。
洞外阴影处,一袭白衣的陆雪琪悄然伫立。天琊剑在她手中微微震颤,映照出她苍白的容颜。她本是奉师命前来监视苍松,却不料会遇见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身影。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袂,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望着洞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终于来了。苍松抬眼望向洞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张小凡,或者该叫你...鬼厉?
鬼厉的身影在洞口显现,青衫被洞内的阴风吹得猎猎作响。陆雪琪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自己完全隐入黑暗中。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就像多年前在青云山上,那个少年第一次对她微笑时那般悸动。
苍松师叔。鬼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别来无恙。
苍松突然大笑,笑声在洞中回荡如同鬼哭:师叔?当年在通天峰,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他的指尖划过剑刃,一滴血珠渗入剑身,叛徒!魔教妖人!这些称呼,你可还记得?
鬼厉的目光落在心魔剑上:记得。但我今日来,不是为旧怨。
哦?苍松挑眉,那就是为情了?他的笑声陡然转冷,为了那个合欢宗的小妖女,连师门血仇都可以放下?你可知道,你师父临终前还在念叨你的名字?你可知道,你师兄们至今都不愿相信你已堕入魔道?
噬魂棒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鬼厉的眼中有血色翻涌:碧瑶不是妖女。她为我挡下诛仙剑阵时,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可有一人出手相救?
不是?苍松缓缓起身,道袍无风自动,当年在死泽,她为救你屠我青云弟子三十七人。在通天峰,她为你挡剑,害得道玄师兄重伤闭关。如今...他的目光落在鬼厉腰间的合欢铃上,她又要你为她来送死?你可知道,取剑心者必遭反噬,魂飞魄散都是轻的?
鬼厉的指节捏得发白:当年之事,孰是孰非,师叔心里清楚。青云门以正道自居,可死泽中那些弟子,真的是碧瑶所杀吗?还是师叔您为了激化矛盾,暗中下的毒手?您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弟子都是中了青云剑诀而亡?
苍松的瞳孔猛地收缩:放肆!
放肆?鬼厉冷笑,师叔可还记得,当年在草庙村,您是如何教导我的?修道之人,当以苍生为念。可您为了报仇,害死多少无辜百姓?那些村民何罪之有?他们不过是您复仇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那些蝼蚁之辈...苍松的声音突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蝼蚁?鬼厉上前一步,在您眼中,草庙村的百姓是蝼蚁,青云弟子是棋子,就连万剑一师伯的遗愿,也只是您复仇的借口吗?您口口声声说为万师伯报仇,可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玷污他的遗志!
住口!苍松暴怒,心魔剑血光大盛,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我是不配。鬼厉直视着他,但师叔配吗?万师伯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苍松,放下吧,可您放下了吗?您把他的遗愿变成复仇的执念,这就是您对万师伯的深情?您以为这是在纪念他,其实是在亵渎他!
阴影中的陆雪琪屏住呼吸。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鬼厉,字字诛心,却句句在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既为他的锋利言辞感到震惊,又为他眼中的痛楚感到心疼。
苍松的身子晃了晃,心魔剑上的血光忽明忽暗: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
我懂。鬼厉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我懂失去至爱的痛。当年在死泽,碧瑶为救我身中剧毒,我背着她走了三天三夜。那时我就发誓,只要她能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师叔,您也曾深爱过一个人,不是吗?万师伯为您挡下那一剑时,您的心情,不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吗?
他的眼中泛起泪光,声音哽咽:我知道您恨我入魔,恨我背叛师门。但您告诉我,当您深爱的人危在旦夕,您会怎么做?是守着所谓的正道大义,眼睁睁看着她魂飞魄散?还是不惜一切,哪怕堕入魔道也要救她?
苍松的手开始发抖,心魔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石壁:不一样...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鬼厉轻声问,都是愿意为所爱之人付出一切,都是宁可自己万劫不复也要换对方一线生机。师叔,您告诉我,这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就因为碧瑶是魔教妖女,她的命就不值钱?难道就因为万师伯是正道楷模,他的牺牲就更高贵?爱就是爱,哪分什么正邪善恶!
洞中陷入长久的寂静。陆雪琪的泪水无声滑落,她想起那个雨夜,鬼厉浑身是血却仍护着碧瑶的模样。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份深情此生与她无缘。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碧瑶那样,让他为自己奋不顾身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那我呢...她无声地喃喃,泪水滴在天琊剑上,我算什么呢...这些年我为你挡下多少责难,为你承受多少非议,你可曾...可曾为我心动过?哪怕只是一瞬间...
就在这时,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落在剑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苍松猛地转头:谁在那里?
陆雪琪惊慌失措,转身欲逃,却因心神激荡而踉跄了一步。鬼厉的目光扫过阴影处,看见那一闪而过的白衣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一刻,他的心猛地一颤,想起多年前在青云山上,那个清冷如仙的女子曾为他挡下多少明枪暗箭。但他很快压下心中的悸动,终究没有开口。
苍松看着鬼厉的神情,忽然冷笑:张小凡,你真知道爱吗?你为碧瑶可以付出一切,可曾想过还有人在为你受苦?看看雪琪那孩子,这些年来她为你承受了多少?在青云山上为你辩解,在正道面前为你开脱,甚至不惜与师门反目。你这般痴情,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无情?
鬼厉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我知道我对不起陆师姐...我知道她为我付出很多。但感情之事,从来由不得人选择。就像师叔明知万师伯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青云门,却还是无法放下对他的情意,不是吗?
他望向陆雪琪消失的方向,眼中满是愧疚:有些情债,今生注定无法偿还。但我宁愿她恨我,也不愿欺骗她。
苍松猛地一震,眼中血色翻涌,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罢了...罢了...都是痴儿...
他拾起心魔剑,指尖划过剑身:你要剑心救她?
是。
知道取剑心的代价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即便侥幸存活,也会修为尽失,沦为废人。
鬼厉笑了,笑容干净得像当年的张小凡:能换她活着,就值得。修为没了可以再修,魂飞魄散也无所谓。只要她能睁开眼睛,再看我一眼,再叫我一声傻小子,什么都值得。
好。苍松突然挥剑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剑身上,拿去吧。告诉那丫头...万师兄的事,谢谢她。
当鬼厉的身影消失在雨中时,陆雪琪从阴影中走出。雨水打湿了她的白衣,她却浑然不觉。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任由泪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
值得吗?她轻声自语,为她值得,那我呢...这些年的等待,这些年的守候,又算什么呢...
苍松转过身,看着雨中那道白色的身影:雪琪,回去吧。有些情债,是永远算不清的。他选择了他的路,你也该选择你的。
陆雪琪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雨幕中那个早已消失的身影,喃喃道:可是师叔...如果我也能像碧瑶那样,为他而死,他会不会...会不会也这样记得我?
苍松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傻孩子,爱不是用性命来衡量的。他记得碧瑶,不是因为碧瑶为他而死,而是因为...她就是她。
雨越下越大,却洗不尽这世间的情孽。鬼厉在雨中疾行,手中的剑心散发着温暖的红光。他想起很多年前,碧瑶在草庙村的老槐树下对他说:小凡,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当时他说:你不会死。
如今他握紧剑心,轻声许诺:碧瑶,等我。这一次,换我来救你。
而在远处的雨中,陆雪琪终于转身,天琊剑在她手中发出悲鸣。她知道,有些爱情,注定只能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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