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渊侧殿内,那方暗红色的血池不再平静翻滚,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池面上蒸腾起氤氲的血色雾气,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一种狂暴的、极不稳定的能量波动。池壁周围,鬼先生布下的阵法符文闪烁着幽暗的光芒,竭力约束着池内躁动的力量,却仍止不住丝丝缕缕的黑气与血芒逸散而出,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魔域。
池心深处,碧瑶盘膝而坐,赤阳暖玉紧贴在心口,那至阳至刚的暖流与她体内根深蒂固的幽冥死气、魂火灼痕如同水火相遇,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突!不再是缓慢的侵蚀,而是彻底的、毁灭性的战争!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碧瑶喉间迸发,她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仿佛每一寸魂魄都在被无数烧红的烙铁与冰冷的钢针同时穿刺、撕裂、灼烧!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诡异的红黑交织的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又如同有活物在皮下疯狂窜动!她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骇人的、如同透明琉璃般的质感,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
“瑶儿!撑住!”张小凡在她身后,双目赤红,牙关死死咬紧,唇角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但他浑不在意。他的双掌紧紧抵在碧瑶剧烈颤抖的后心,将自身那微弱却精纯的大梵般若清气毫无保留地、极其艰难地渡入她体内,试图引导那狂暴的至阳之力,护住她几近崩溃的心脉与魂源。
这个过程,对他而言同样是凌迟般的酷刑。他体内原本就躁动不安的毒性与戾气,受到外界至阳之力与幽冥死气剧烈冲突的引动,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疯狂反噬!冰冷的寒意与灼热的刺痛在他经脉中肆虐冲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内部撕开!但他凭借一股钢铁般的意志死死压制着,将所有心神、所有力量都聚焦于掌心那一点微弱的清气上,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差池,不仅前功尽弃,更会瞬间将碧瑶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啊!痛…小凡…好痛…”碧瑶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浮沉,泪水混合着冷汗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衣衫。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扔进了天地洪炉,承受着最残酷的熬炼,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永恒。她本能地想要挣扎,想要逃离这可怕的痛苦源泉,身体却因极致的痛苦而僵硬失控。
“我知道…我知道…瑶儿…看着我!看着我!”张小凡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急切,他强行运转功力,甚至不惜引动一丝天书戾气来稳定自身,加剧自身的痛苦,只为让那缕般若清气更加稳定,“跟着我!引导它!我们的‘彼岸’!想想我们的‘彼岸’!彩虹!阳光!温暖!”
他试图用他们共同构建的美好幻境来分散她的注意力,支撑她的意志。
然而,赤阳暖玉的力量太过霸道,碧瑶魂魄中的阴戾与创伤又太过深重。那至阳之力如同失控的洪荒巨流,一次次冲垮张小凡艰难构建的引导通道,狠狠撞击在碧瑶脆弱的魂源之上!
“噗!”碧瑶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血液竟隐隐泛着黑气与金红交织的异芒,她的眼神瞬间涣散,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气息急剧衰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瑶儿!不!!!”张小凡魂飞魄散,肝胆俱裂!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精准引导,什么自身反噬,疯狂地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大梵般若、微薄太极玄清道、甚至那危险的天书戾气,不顾一切地涌入碧瑶体内,试图强行拉住她流逝的生机!
“宗主!”一直全神贯注维持阵法的鬼先生脸色剧变,嘶声喊道,“能量失控!小姐魂魄即将溃散!”
守在洞口的万人往猛地踏前一步,周身魔气汹涌,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与一丝深藏的恐惧,五指曲张,似乎就要不顾一切强行出手干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碧瑶腰间,那枚一直静静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合欢铃,骤然间光芒大放!
不再是温润的七彩,而是变得无比炽烈、无比纯粹、仿佛凝聚了世间一切守护执念的乳白色光华!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清越、更加深沉、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而来的铃音,如同九天梵唱,轰然响彻洞窟!
铃音所至,那狂暴失控的至阳之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过,瞬间变得温顺了许多;碧瑶那即将溃散的魂魄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强大而柔和的粘合剂,强行稳固下来;张小凡那杂乱涌入的力量也被一股温暖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轻柔地推开,只留下那缕最本源的大梵般若清气,被铃音加持着,更加顺畅地融入碧瑶的魂源。
紧接着,一幕奇异的景象出现在碧瑶的意识深处
她仿佛看到一个模糊的、穿着淡绿衣裙的温柔女子背影(像极了记忆中母亲小痴的轮廓),正手持一枚完好无损、流光溢彩的合欢铃,轻轻摇动,口中吟唱着古老而安魂的咒文。那咒文化作无数闪烁着温暖光点的符文,融入她的魂魄,所过之处,那被至阳之力撕裂的魂伤竟开始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愈合、重塑…
“娘…?”碧瑶在极致的痛苦与恍惚中,无意识地呢喃出声,泪水流得更凶,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与委屈。
现实中的合欢铃光芒愈盛,那乳白色的光晕将碧瑶和张小凡彻底笼罩。张小凡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而悲伤的庞大力量通过合欢铃涌入自己体内,迅速抚平了他因过度透支和反噬而几近崩溃的伤势,并引导着他那缕大梵般若清气,以一种他无法理解却玄妙无比的方式,与赤阳暖玉的至阳之力完美融合,共同滋养、修复着碧瑶破碎的魂魄。
痛苦依旧存在,却不再是毁灭性的,而是转化为一种剧烈的、脱胎换骨般的淬炼与重生之痛!
“坚持住…瑶儿…”张小凡精神大振,眼中爆发出狂喜与希望的光芒,更加专注地配合着合欢铃的引导,将自身的意志与信念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碧瑶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淋漓,却凭借着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韧性与对张小凡、对那模糊母亲身影的绝对信任,硬生生扛住了那刮骨洗髓般的剧痛,主动引导着那融合后的温暖力量,流向魂魄最深处的伤痕…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希望中缓慢流逝。
血池的漩涡渐渐平复,蒸腾的血雾缓缓收敛。
洞窟内狂暴的能量波动逐渐趋于平稳。
合欢铃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最终恢复平静,只是那铃身之上,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温润光泽。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咳…”碧瑶发出一声极其虚弱的轻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依旧带着深深的疲惫与虚弱,眼底却不再有往日那挥之不去的、魂火灼烧的痛苦阴霾与死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宁静,与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生机活力。她心口处的赤阳暖玉光芒内敛,温热依旧,却不再狂暴。
她成功了。
那几乎不可能治愈的、源自禁术本源的魂伤,终于在合欢铃的守护、赤阳暖玉的神效、张小凡的舍命相助以及她自身顽强的意志下,被彻底修复、重塑!
“瑶儿!”张小凡感受到她体内那趋于平稳、焕发新生的魂力波动,狂喜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他猛地收回双掌,不顾自身同样极度虚弱的状态,踉跄着扑到池边,将她冰冷却不再死寂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声音哽咽得语无伦次:“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小凡…”碧瑶虚弱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泪水,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苍白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声音细若游丝,“我们…做到了…”
话音未落,她头一歪,便因极度透支而彻底昏睡过去,呼吸却平稳而绵长。
张小凡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真实的生命力,喜极而泣,久久无法平静。
洞口处,万人往周身汹涌的魔气缓缓平息,他深深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人,尤其是碧瑶腰间那枚恢复平静的合欢铃,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悄然离去。
鬼先生也松了一口气,撤去阵法,身影隐入黑暗。
洞窟内,只剩下血池微澜的轻响,以及那对劫后余生、相拥而眠的恋人。
然而,极致的付出,终究留下了痕迹。
碧瑶的魂伤虽愈,魂魄重塑后却变得异常“洁净”与“敏感”,对幽冥死气等阴邪能量的感应远超以往,极易受到侵蚀干扰,未来修行鬼道之术恐难有寸进,甚至需时刻佩戴赤阳暖玉以作平衡。
而张小凡,为助碧瑶,不顾一切引动所有力量,导致毒性深植,戾气与自身道基纠缠更紧,修为大跌,日后化解更是难上加难。
但此刻,这些代价在“活着”、“完好地活着”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曙光,终于穿透了漫长的黑夜。
以魂烬之苦,换涅槃新生。
情之所至,铃契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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