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死寂，杀机如同冰冷的蛛网般弥漫开来。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武器对准骨箭射来的方向，心脏狂跳，等待着下一次袭击或是敌人的现身。
墨川如同雕塑般护在颜洛兮身前，双锏纹丝不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每一寸迷雾。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延伸出去，捕捉着最细微的动静。
时间仿佛凝固。
突然，阿雅依诺猛地抬起头，侧耳倾听，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等等…没有杀气…刚才那一箭之后，那边…好像只剩下恐惧和…犹豫？”她的自然感知在此时发挥了独特的作用。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的浓雾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带着明显迟疑和恐惧的脚步声，以及一个用生硬汉语发出的、颤抖的呼喊声：
“别…别动手！我没有恶意！刚…刚才不是要射人！”
一个身影哆哆嗦嗦地从浓雾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靛蓝色染布短褂、腰间围着兽皮、头上包着布巾的猎人打扮的男子。他身材精干，皮肤黝黑，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愧疚和一丝绝望。他手中握着一把简陋的木质长弓，但弓弦已经松开，另一只手高举过头，表示自己没有武器。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恐惧。
“扎西？！”阿雅依诺惊讶地叫出了一个名字，但随即又皱起眉头，仔细打量，“不…你不是我们寨子的扎西…你是…拉祜族的朋友？”她从对方的服饰和口音中辨认出了不同的族裔特征。
那猎人见有人似乎认出了他的族属，稍微镇定了一点，但依旧不敢靠近，尤其是畏惧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杀气未消的墨川。
“我叫扎木…是山那边拉祜寨子的猎人。”他声音沙哑地解释道，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地上那断成两截的箭，脸上闪过强烈的后怕，“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我刚才…我刚才不是想射那位姑娘！我是想射她旁边石壁上的那个…那个‘眼睛’！”
“眼睛？”众人一愣，顺着扎木惊恐的目光看向颜洛兮刚才研究的石刻壁画。
颜洛兮在慕歆的搀扶下惊魂未定地站起身，也看向岩壁。很快，她在刚才自己专注破译的密文区域旁边，发现了一个之前被苔藓半遮掩、极其不起眼的刻痕——那是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极其诡异、仿佛在不断蠕动的抽象眼睛图案！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此刻，那石雕的“眼睛”似乎正冷冷地“凝视”着众人。
“我们寨子的老人说过…”扎木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哀牢山最深的地方，有些石头会长出‘恶眼’，那是山鬼的标记，被它盯着，会倒大霉，会被山鬼找到！必须远远地用箭射掉它！我刚才在雾里看到那位姑娘离那眼睛那么近，一着急就…”他羞愧地低下了头。原来是一场源于古老禁忌和恐惧的误会。
墨川的眼神微微缓和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双锏依旧处于戒备状态。他能感觉到这个猎人没有说谎，但其出现的时机依旧可疑。
“你怎么会在这里？”空溟沉声问道，“这片区域很危险，根本不是寻常打猎的地方。”
扎木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更深切的恐惧，甚至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我们…我们寨子出事了！好多人…好多人都得了怪病！浑身发冷，身上长黑斑，像…像树木枯萎一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毕摩祭司说是因为山里圣湖的水变脏了，源头出了邪祟！我是寨子里最好的猎人，只能冒险进来找原因…”
他的描述让阿雅依诺脸色一变，她立刻联想到山灵的哀鸣和能量的污染。
“你发现了什么？”慕歆追问道。
“我沿着溪流往上走，越走越不对劲…”扎木眼中满是恐惧，“水越来越黑，还有股怪味。动物都疯了，变得攻击性特别强…我还看到了…看到了…”他仿佛想起了极其可怕的景象，喉咙滚动，难以继续说下去。
“看到了什么？”墨川冷声问道，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让人镇定的力量。
扎木深吸一口气，颤声道：“看到了…好多动物的尸体！鹿、山羚、猴子…甚至还有熊！就倒在溪边和水里，尸体…尸体都干瘪得可怕！像是被什么东西在一夜之间吸干了所有的血肉精气！只剩下皮包骨头！就在…就在那片鬼林子后面不远的地方！”他惊恐地指向那片死亡树林的方向。
动物尸体？吸干？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心头一凛。能量污染已经造成了如此大规模的生物死亡！
“还有…”扎木补充道，他指着周围弥漫的浓雾，“这雾也不对劲！平时太阳出来就会散，但这几天根本散不掉！而且只有在靠近这片鬼区域的时候才会这样！我们寨子的老人说，这是‘山鬼的呼吸’，活人吸多了会迷失方向，最后变成林子里的养料！”
山鬼的呼吸…能量污染导致的异常气候…
扎木提供的零碎信息，虽然充满了原始的恐惧和部落传说色彩，却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他们的发现。
颜洛兮猛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笔记本和笔，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被扎木称为“恶眼”的符号，又快速对比刚才破译的密文，脑中灵光一闪！
“我明白了！这个‘眼睛’…它可能不是邪恶的标记！”她激动地说道，声音都在发抖，“在密文系统里，它可能代表‘监视’、‘警示’或者…‘入口的守卫’！扎木刚才那一箭，歪打正着，也许…也许反而触动了什么？或者至少告诉我们这个符号很关键！”
她不再害怕那个石刻眼睛，反而拿起相机对着它仔细拍摄。“结合扎木说的‘山鬼的呼吸’，也就是迷雾…还有壁画上那条绕过死亡树林的线…这条安全路径的入口，可能不是一个地理标志，而是一个…需要特定条件才会开启的‘门’？或者它被某种障眼法遮蔽了，比如这浓雾！”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扎木带来的信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破解思路的瓶颈。“‘山鬼的呼吸’…‘监视之眼’…‘鹿首标志’…我好像…知道怎么找了！”
她立刻埋头于笔记本，将新的变量加入之前的复杂演算中，符号和公式飞快地写出又被划掉，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这一次，幸运女神似乎站在了他们这边。
不到十分钟，颜洛兮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极度疲惫却又兴奋的光芒！她指着壁画上那条隐蔽的线路末端那个“鹿首”符号，又指向侧前方距离死亡树林边缘大约三十米处的一处看似毫无异常的、被浓密藤蔓覆盖的岩壁！
“那里！那个鹿首符号指向的不是远处，就是那里！”她的语气无比肯定，“按照密文的暗示，在‘监视之眼’被惊动，或许被刚才那一箭惊动了，‘山鬼呼吸’最浓郁的时刻，站在根据星辰推算的特定的方位，就能看到‘路’！”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厚厚的藤蔓和岩石，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
“你确定吗？”空溟谨慎地问道。
“密文就是这样指示的！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视觉误导和能量场遮蔽！”颜洛兮坚持道，这是她基于专业知识的判断。
墨川深深地看了颜洛兮一眼，又瞥了一眼紧张又期待的扎木，做出了决定。“试试。”
他率先朝着那处岩壁走去，双锏小心地拨开层层叠叠的藤蔓。其他人紧随其后，扎木也犹豫了一下，跟了上来，他既害怕又想看看结果。
藤蔓之后，依然是坚硬的岩石，似乎什么都没有。
“需要特定方位…”颜洛兮拿着空溟的罗盘，仔细调整着角度，最终让墨川站在一个非常具体的位置。“就是这里！现在…再看！”
墨川站在那个点位，凝神向岩壁望去。
起初，一切如常。
但几秒钟后，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在他超乎常人的视觉和特定角度的观察下，那面看似浑然一体的岩壁上的某些纹理和阴影，竟然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重组、聚焦！周围的浓雾似乎也在那个点位变得略微稀薄了一些！
一条极其狭窄、几乎与岩壁颜色融为一体、向下倾斜的裂缝入口，缓缓地“呈现”了出来！那入口巧妙地隐藏在岩石的褶皱和视觉死角中，若非知道确切位置和观察方法，绝对无法发现！
入口深处漆黑一片，隐隐有冰冷的空气从中流出，带着一股陈腐的气息，却奇异地几乎没有那股令人作呕的能量腥味！
安全路径！真的存在！
众人又惊又喜！扎木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嘴里喃喃念叨着，仿佛看到了神迹。
“快！趁现在！”颜洛兮催促道，她注意到岩壁上的视觉幻象似乎并不稳定，周围的浓雾也有重新聚拢的迹象。
墨川毫不犹豫，率先侧身挤进了那条狭窄的裂缝。裂缝内部比想象的稍宽，但也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他取出强光手电，光束刺破前方的黑暗，照亮了一条向下延伸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古老隧道。
慕歆、空溟、阿雅依诺和颜洛兮依次快速进入。扎木犹豫了片刻，最终一咬牙，也跟了进去——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同样危险，不如跟着这些似乎有办法的“外人”。
就在最后面的扎木挤进裂缝后不久，岩壁上的纹理再次模糊，那条裂缝入口在浓雾中缓缓“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隧道内异常阴冷潮湿，空气流通不畅，弥漫着浓厚的尘土和岩石的气息。手电光柱是唯一的光源，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脚下是粗糙的石阶，布满滑腻的苔藓，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这里…好像没有外面那么强的能量污染。”慕歆检测着仪器，读数虽然依旧异常，但比外面那令人崩溃的混乱要好上许多。
“看来先民的记载是对的，这条路确实能绕过死亡树林。”空溟稍微松了口气，仔细打量着隧道的岩壁结构，“开凿年代非常久远了，但很坚固。”
然而，这份暂时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
向前行进了大约一百米后，走在最前面的墨川突然停下了脚步，举起手臂示意警戒。
“怎么了？”紧随其后的慕歆压低声音问道。
墨川没有回答，只是将手电光柱缓缓移向侧前方的隧道地面。
只见那里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具惨白的动物骨骼！骨骼支离破碎，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撕扯过，上面还残留着清晰的啃咬痕迹！而且骨骼的颜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感，仿佛被某种东西侵蚀过。
更让人不安的是，在骨骼旁边的岩壁上，可以看到几道深刻的、如同金属利爪划过般的痕迹！
这绝不是自然死亡，也不是外面那些被能量吸干的尸体！
阿雅依诺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有…有东西在这里…捕猎…”
颜洛兮紧张地靠向慕歆。扎木更是吓得缩起了脖子，紧紧握住了他的弓。
墨川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仔细检查着那些爪痕和骨骼，沉声道：“痕迹很新。那东西…可能还没走远。”
安全路径，似乎并没那么安全。
而就在这时，隧道深处，远远地传来了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它的爪牙，摩擦着岩石表面，并且…正在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所有人的心，瞬间再次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