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巨树的余震尚未完全平息,扬起的尘埃和碎屑混在浓雾中,让能见度变得更差。现场的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固,仿佛被瞬间冻结。
墨川如同山岳般屹立在倒木之前,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扫过四人,带着审视与评估的冷光。他刚才那迅如闪电、精准无比的两击,以及落地时悄无声息的身法,已经充分展现了远超常人的实力和极强的压迫感。
慕歆的手还按在突然失效的头盔装置上,心头巨震。她的装备采用了最新的复合材料和微型结构,寻常冲击根本难以损坏分毫,更别说如此精准地同时破坏两个不同位置的设备。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用的绝不是普通手段!她手腕下的工具臂微微调整角度,进入随时可激发的高频振动模式,但不敢轻举妄动。
颜洛兮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抱着怀中的古籍残页,连退两步,差点被脚下的树根绊倒。她学术生涯中从未遇到过如此直接而危险的场面,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惊恐地看着那个仿佛从古代穿越而来的武者。
阿雅依诺伏低的身体绷得更紧,像一头感受到致命威胁的幼兽。柴刀横在身前,但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并非纯粹的恶意,而是一种更加复杂、如同出鞘利剑般冰冷威严的气息。她腰间的玉佩烫得惊人,却传来一种奇异的、微弱的共鸣感,指向那个男人。
空溟的手电筒彻底熄灭,他心中骇然。对方出手的时机、力度、精准度,都妙到毫巅,更透出一股凝练的“气”的感觉,这让他立刻联想到了家族古籍中关于“内家高手”的记载。他下意识地将罗盘护在身前,另一只手悄悄摸向地质锤。
“你…你是谁?”颜洛兮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墨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注意到她怀中那几片仍在散发微光的古老纸页,确认了第二个身份。“博闻颜家。”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记录者’不该毫无防备地闯入险地。”
他的目光转向慕歆,扫过她身上那些精密的装备和手腕上那具危险的工具臂。“天工慕家。你们的‘工匠之技’,倒是与时俱进。”语气中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了如临大敌的阿雅依诺身上,眼神似乎略微缓和了那么一丝丝,但依旧严肃。“山灵的守护者。你的玉佩在示警,也在共鸣,不是吗?”
最后,他才看向紧握罗盘、试图判断他“气”场的空溟。“地师空家。看来,‘地脉沸反’并非空穴来风。”他竟然一口道破了空溟之前监测到的异常!
他竟然认识他们!知道他们的家族!四人心中同时掀起惊涛骇浪,彼此交换着震惊而困惑的眼神。这个神秘强大的男人,究竟是谁?
在下方四人先后抵达这片区域之前,他已经在这棵古杉上静候了。守御墨家的“隐”字诀,让他完美融入了环境,呼吸心跳近乎停滞,唯有那双锐眼如鹰,穿透浓雾,洞察一切。
第一个闯入视野的,是那个装备着各种精密仪器、行动间带着明显科技风格的年轻女子——慕歆。她谨慎地探测、隐藏、前进,每一个动作都高效而理性。“天工慕家的后人…”家族传承的古老盟约图谱在他脑中自动浮现,“‘巧匠’一脉,技艺形态已迥异于古,但其核心未变。”
紧接着,第二个身影出现,是那个捧着散发微光古籍、神情专注又难掩惊惶的女学者——颜洛兮。“博闻颜家…‘记录者’也已抵达。”他看到她试图用学术的方式去解读和理解周遭的异常,那份执着与此刻环境的危险格格不入。
第三个出现的,是那个几乎与山林呼吸同步的哈尼族少女——阿雅依诺。她能利用植物、动物乃至气流来判断情况,手持柴刀,眼神清澈却充满警惕与焦虑。“山灵的直接守护者…她与这片土地的连接最深,感知到的痛苦也最真切。”
而第四个出现的人,则引起了墨川更长时间的关注。那是一个穿着地质勘探服、手持奇特罗盘的男子——空溟。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科学的严谨,不断调试着仪器,试图用数据量化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异常能量波动。“地师空家…”墨川的目光落在那个不断震动的罗盘上,“‘堪舆者’也来了。他们在用他们的方式,‘倾听’大地的痛苦。”
四个被家族古老盟约提及的“解谜者”,竟在命运的牵引下,于危机爆发的前夕,相继汇聚于此。而他,守御墨家这一代的“执兵者”,奉家族之命前来,正是为了在“节点”失衡、危难将至之时,守护这些至关重要却往往缺乏自保能力的“解谜者”,直至危机解除。
这是他自出生起便被告知、并接受严格训练去履行的职责。古老的训诫刻印在他的灵魂深处:“秘宝节点动,执兵者当出,护解谜之人,御灾厄之源。”
他看到了慕歆仪器上突然爆发的异常光点,听到了她那工具臂无意间碰到岩石发出的微小声响。他也清晰地感知到颜洛兮手中“源文”残页与远方能量源的特殊共鸣,更体会到阿雅依诺那与山林同频的深切焦虑。他也观察到空溟不断尝试用科学仪器去捕捉和解析那超乎寻常的能量现象,那份执着与困惑交织的神情。
他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守护者,又像一个最严格的考核官,在暗处静静观察着他们在迷雾中如同盲人般互相试探、警惕、接近。他在评估,评估他们的心性,评估他们的能力,评估他们是否真的做好了面对那即将破土而出的、远超想象的危机的准备。
直到那棵被能量侵蚀的巨树轰然倒塌,打破了脆弱的平衡,让四人猝然暴露。就在那一片混乱、敌友莫辨、一触即发的关头,他决定现身。必要的震慑,是为了避免更危险的误判和内耗。
……
“你到底是谁?”慕歆冷静下来,声音带着警惕和工程师特有的求证语气,工具臂依旧处于待发状态。
墨川收回扫视众人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墨川。守御墨家。”他顿了顿,仿佛这四个字本身就承载着千钧重量,“奉家族世代之命,在此守护‘解谜者’,应对此次‘节点’之劫。”
守御墨家?节点之劫?这些陌生的词汇让四人更加困惑,但似乎又隐隐与他们各自家族那模糊的传承训诫对上了某种频率。
“你说…守护?”阿雅依诺鼓起勇气,用生硬的汉语问道,手中的柴刀略微放低了一点。她确实从对方身上没有感受到直接的攻击意图,那份玉佩传来的微弱共鸣也让她迟疑。
“证明它。”空溟沉声道,他仍然无法完全信任这个武力值超高、来历神秘的男人,“你怎么证明你不是这异常的一部分?或者另有所图?”
墨川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伸向背后那个狭长的黑色布袋。
四人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然而,他并没有取出什么武器,只是用手指在布袋某个位置轻轻一按。
“嗡……”
一股奇特的、低沉却充满浩然正气的振动声以他为中心轻轻荡开,瞬间驱散了周围一小片区域内那令人不安的粘稠能量感,空气仿佛都变得清新了一些。慕歆仪器上混乱的读数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平稳,颜洛兮手中的残页光芒也变得柔和些许,阿雅依诺感到山灵的哀鸣似乎减弱了一丝,空溟的罗盘震颤也明显减轻!
这效果虽然短暂,却无比真实!
“墨家‘镇气诀’,只能暂时驱散邪秽,平衡紊乱之气。”墨川淡淡解释道,收回了手,“若我是灾厄之源,便无法运用此诀。”
这一手,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四人脸上的敌意和怀疑虽然仍未完全散去,但已经大大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困惑和一丝绝处逢生般的希望。
就在气氛稍缓的刹那——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震动起来!这一次,远胜之前任何一次!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底深处翻身!
浓雾被震得翻滚沸腾,四周树木疯狂摇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远处传来岩石滚落的轰响!
“不好!”空溟脸色剧变,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乱转,“能量核心彻底失控了!它在强行突破!”
几乎同时,阿雅依诺猛地指向东南方向,脸色惨白如纸:“那边!山灵…山灵的痛苦…爆开了!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慕歆的探测仪发出刺耳的尖鸣,屏幕上一片血红,能量指数瞬间爆表!
颜洛兮手中的残页剧烈抖动,其上所有符号都疯狂闪烁,最后汇聚成一个不断旋转的、代表“毁灭”与“爆发”的恐怖图案!
墨川眼神一凛,之前的冰冷瞬间被极致的凝重取代。他猛地转向能量爆发的方向,厉声道:“没时间解释了!想活命,想阻止灾难,就跟我来!或者各自逃命,后果自负!”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率先朝着那传来恐怖能量波动的东南方向疾冲而去,身影快得只在浓雾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只犹豫了极短的一瞬。
家族的使命、求知的渴望、守护的责任、对真相的追寻,以及眼前这迫在眉睫的巨大危机,最终压过了一切猜疑。
慕歆一咬牙,启动工具臂的辅助动力,率先跟上。
空溟收起罗盘,抓起地质锤,也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阿雅依诺看了一眼腰间仍在疯狂示警的玉佩,一跺脚,身影灵巧地穿梭于林木之间,紧随其后。
颜洛兮深吸一口气,将残页紧紧塞回怀里,也鼓起勇气,跌跌撞撞地跟着那即将消失在雾中的身影跑去。
五道身影,五个背负着不同古老传承的陌生人,在这地动山摇、迷雾弥漫的危急关头,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被迫组成了一支临时的、前途未卜的队伍,冲向那未知的、正在爆发的灾难核心。
而就在他们刚刚离开不久,那棵倒塌的巨树残骸旁,之前被墨川击出的两个小东西——一块棱角分明的玄铁石和一枚刻着奇异符文的铜钱,正微微陷入泥土中,其上残留的纯净“气”息,正缓缓驱散着周围令人不适的能量残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