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晨曦的微光刚刚刺破四合院上空的薄雾。
空气里还带着夜的寒意,冰凉而清冽。
一阵轻微而压抑的脚步声在院中响起,张寡妇端着一个粗瓷大碗,碗里腾起的热气在她憔悴的脸前氤氲成一团白雾。
她走到许大茂的屋门前,犹豫了片刻,才轻轻叩响了房门。
经过一夜的抢救和休息,她的丈夫老张总算从鬼门关前被拽了回来,命是保住了,但身子骨却彻底垮了,虚弱得像一张薄纸。
许大茂开了门,身上穿着整齐的工装,精神饱满,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刚睡醒的惺忪。
他看到张寡妇和她手里的那碗卧着两个金黄荷包蛋的鸡蛋面,表情没有半分波澜。
“许同志,这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张寡妇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眼圈一圈一圈地泛红,“要不是您,我们这个家……我们这个家就真的塌了。”
她说着,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
许大茂伸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只温热的碗。
但他没有动筷,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碗面一眼。
他将碗放在窗台上,另一只手伸进衣兜,掏出了一叠整齐的钞票和一沓粮票。
三十块钱,在六十年代,对于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而言,是一笔足以救急的巨款。
这钱,是他这几次签到系统奖励,一点点积攒下来的。
“嫂子,钱你拿着。”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淡漠。
“给张大哥好好补补身子,养好伤比什么都强。”
张寡妇愣住了,她看着许大茂递过来的钱和票,一时间不知所措。
许大茂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
“另外,有件事我也得跟你说清楚。”
他的目光直视着她,那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要将两人之间那点不清不楚的过往彻底切除。
“以前的那个许大茂,已经‘死’了。”
“我现在只想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踏踏实实做人。我们厂里的领导很关心我,正在给我介绍对象,顺利的话,很快就要结婚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砸进了张寡妇的心里。
她本想借着这次救命的恩情,将那段早已断掉的缘分重新续上,却没想到等来的是如此决绝、如此不留余地的了断。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脸还是那张脸,可那眼神,那气质,那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陌生得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这不再是那个油嘴滑舌、总想占点小便宜的许大茂了。
这是一个全新的,让她完全看不透的人。
她的目光从许大茂的脸上,落到他手中的钱和票据上。那厚厚的一叠,代表着对方的诚意,也代表着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这是补偿。
也是最体面,最残忍的告别。
她明白了,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她默默地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那笔钱和粮票,指尖冰凉。
“……谢谢。”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这两个字。
她深深地对着许大茂鞠了一躬,像是对救命恩人的感谢,也像是对一段过往的埋葬。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让她有过幻想的院子,再也没有回头。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晨雾中,许大茂只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终于斩断了原主留下的最后一根情丝。
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许大茂,那就是他陈凡的许大茂。
返回轧钢厂,整个厂区都还在议论着他昨天在公社立下的大功。
许多人都在猜测,许大茂这次肯定会借着功劳,向李副厂长提要求,要么转成技术岗,要么就是要个正式的学徒名额。
然而,许大茂的举动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没有去任何领导面前邀功,甚至没有和相熟的工友吹嘘半句。
他把自己关在了放映员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里,整整一天。
办公室里,墨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他铺开稿纸,脑海里飞速地运转着。
在红旗公社和前进公社的所见所闻,如同电影画面一般一帧帧闪过。
农民们面对损坏农机时的无助眼神。
公社干部们对于技术人才的极度渴求。
以及,那广阔农村地区背后,所潜藏的巨大市场和无与伦比的政治影响力。
这些信息和想法,在他的脑中不断地碰撞、融合,最终形成了一个清晰而大胆的构想。
笔尖在纸上飞速地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行遒劲有力的标题,出现在稿纸的最上方——
《关于成立厂社挂钩流动维修小组,扩大我厂技术影响力的几点建议》。
他没有停顿,文思泉涌。
报告中,他用精准的数据和详实的案例,深刻剖析了当前农村地区普遍缺乏专业技术人员和基础维修能力的严峻现状。
他指出,这种现状不仅制约了农业生产的发展,也让我厂这样的国有大厂,与最广大的基层群众产生了技术脱节。
紧接着,他提出了一个极具创造性的解决方案。
由轧钢厂牵头,从厂内选拔一批政治过硬、技术过硬、思想过硬的年轻技术工人,组成一个精干的“流动维修小组”。
这个小组,平时驻扎在厂内,一边参与生产,一边接受更高级的技术培训。
一旦进入农忙时节,或者接到挂钩公社的紧急求助,小组便立刻出发,下到田间地头,为公社的拖拉机、脱粒机、水泵电机等关键设备提供第一线的维修和保养服务。
“……此举措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为我厂带来部分额外的经济创收。”
许大茂写到这里,笔锋一转,格局瞬间拔高。
“其更深远的价值在于,它将成为一个窗口,一个平台!一个将我们红星轧钢厂的先进技术、优良作风辐射到广大农村地区的窗口!我们输出的不仅是维修技术,更是我们工人阶级的先进形象!”
“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在最广大的农民群众中,树立起‘技术过硬、服务人民’的良好口碑。这种无形的资产,这种深厚的群众基础,其背后所蕴含的政治意义和长远战略效益,不可估量!”
写下最后一个字,许大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整篇报告,逻辑严密,有理有据,层层递进,充满了超越这个时代的远见卓识。
他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报告直接交给了宣传科的刘科长。
刘科长起初并没太在意,以为只是许大茂写的普通思想汇报。
可当他看到那个标题时,眼神就凝固了。
他越往下看,呼吸就越是急促,拿着报告的手甚至都开始微微发抖。
看到最后,他猛地一拍桌子,脸上满是震撼与狂喜。
如获至宝!
他甚至来不及跟许大茂多说一句话,抓起报告就冲出了办公室,直奔二楼的副厂长办公室。
李怀德正在批阅文件,看到刘科长火急火燎地闯进来,眉头微微一皱。
“什么事,这么慌张?”
“厂长!大好事!您快看看这个!”刘科长把报告递了过去,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
李怀德接过报告,目光落在纸上。
他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逐渐变得严肃,再到惊讶,最后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欣赏与震撼。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翻动纸页的哗哗声。
当他看完最后一个字,猛地将报告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绝了!”
李怀德霍然起身,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脸上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这个许大茂,在他原有的印象里,只是个有点小聪明、会来事儿的放映员。后来发现他懂技术,已经觉得是个人才。
可现在这份报告,展现出的已经不仅仅是技术了!
这是何等长远的战略眼光!这是何等清晰的大局观!
这哪里是一个普通的工人能写出来的东西?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格局和谋划,分明就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帅才!
“这个‘流动维修小组’的提议,非常好!”
李怀德停下脚步,眼中精光爆射,当机立断。
“立刻就办!就作为一个试点项目,马上成立!”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报告署名处那个“许大茂”的名字上。
“这个小组的负责人,就由许大茂同志来担任!”
这个决定,看似只是任命了一个小组长,实则意义非凡。
这等于是在现有的工厂组织架构之外,凭空为许大茂创造了一个全新的、由他一手掌控的、并且拥有实权的领导岗位!
李怀德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样的人才,已经不是简单地提拔到某个车间当个班组长就能笼络住的。
必须给他一个能尽情施展才华的平台,必须把他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成为自己最锋利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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