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阳光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暖意，洒在老旧的四合院里。
“永久”牌自行车的车轴发出轻快的“吱嘎”声，陈凡，或者说现在的许大茂，稳稳地蹬着车，驶入了这条熟悉的胡同。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而笃定。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回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汇报演出”。
他要用这场演出，彻底斩断原主留下的所有负面印象，为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立足，打下最坚实的家庭基础。
自行车后座上，用草绳捆得结结实实的大竹筐里，一只肥硕的老母鸡正“咯咯”地叫着，旁边是公社奖励的一袋子红薯和花生。
车把上挂着一个崭新的牛皮纸盒，里面是这个时代最时髦的奢侈品——一台“红星牌”收音机。
怀里揣着的，是给父亲特意买的两瓶“红星”二锅头和两条“大前门”香烟。
这一身派头，就像是往平静的池塘里扔下了一块巨石。
正在门口晒太阳、纳鞋底的大爷大妈们，几乎是同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那眼神里，有惊讶，有羡慕，更有藏不住的嫉妒。
“哟，这不是许家那小子吗？”
“我的乖乖，这是发财了？又是鸡又是收音机的！”
许大茂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稳稳地停在自家门口，支好车子。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了丹田气。
“爸，妈，我回来了！”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穿透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屋里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的轻响，紧接着，门帘一挑，许母探出头来。
当她看清门口的景象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儿子还是那个儿子，但又好像完全不是了。
以前的许大茂，回家时总是带着一股子油滑气，眼神飘忽，站没站相。可眼前的儿子，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清澈明亮，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一股沉稳干练的精气神。
更别提那辆几乎被礼物堆满的自行车了。
“哎呦，我的儿！”许母快步迎了出来，伸手就要去接东西，嘴里却习惯性地埋怨着，“你这孩子，人回来就行了，瞎买这么多东西干嘛！乱花钱！”
话是这么说，可她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手脚麻利地解着后座上的绳子，那只老母鸡被她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分量让她笑得更开心了。
“回来了？”
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许父背着手，慢步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许大茂，眉头紧锁。
许大茂心里清楚，母亲这一关好过，父亲这里，才是真正的考验。
原主的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工人，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和规矩，偏偏生了个不着调的儿子，这些年不知为他操了多少心，生了多少气。
“说。”许父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审视和警惕，“是不是在外面又闯什么祸了？还是跟哪个不三不四的姑娘又搅和到一块儿了？”
这质问，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院里刚刚升腾起的热闹气氛。
许大茂没有急着辩解。
他知道，对付这样一个固执了一辈子的老人，任何苍白的解释都是无力的。他需要的是一个足以颠覆老人所有认知的“事实”。
他默默地将车把上的收音机和怀里的烟酒拿下来，放进屋里的八仙桌上，然后提起暖水瓶，给父亲的搪瓷缸子里续满了热水，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爸，您先喝口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直了身体，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爸，妈，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没敢说。”
他这一开口，气氛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许父端着茶缸的手停在半空，许母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紧张地看着他。
“前段时间，我在红旗公社放电影，设备出了点问题。当时天黑下着雨，为了不耽误社员们看电影，我抢修的时候，没留神……”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许。
“……不小心被高压电给打了。”
“什么？！”
许父手里的茶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热水洒了一地。
许母更是发出一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冲上来就抓着许大茂的胳膊上下查看：“电打了？打哪儿了？伤着没有？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啊！”
“妈，您别急，听我说完，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许大茂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眼神却直视着同样震惊的父亲。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早已在心中排演了无数遍的“故事”。
“当时，我整个人一下子就没知觉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跟……就跟死了一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生死一线的瞬间。
“就在我昏迷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好像走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冷得不行。然后，我就看见爷爷了。”
“爷爷？”二老异口同声，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对，就是爷爷。”许大茂用力地点了点头，“他老人家还是穿着走的时候那件蓝布褂子，手里拿着根手臂粗的棍子，就站在我面前，脸色铁青。”
“他指着我的鼻子就骂，骂我是个不孝子，不学好，油嘴滑舌，到处惹是生非，尽给老许家丢人现眼！”
“他说，许家的脸，都快被我丢尽了。他拿着那根棍子，狠狠地抽我，一边抽一边骂，说要把我这个不肖子孙打醒。”
许大茂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他甚至微微弓起了身子，仿佛那根不存在的棍子，正一下下地抽在他的背上。
“我当时吓坏了，真的吓坏了。我能感觉到那棍子抽在身上有多疼，我就跪在地上，拼了命地给爷爷磕头，我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发誓，只要能让我活过来，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干那些混账事儿了！”
整个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许父许母完全被儿子的这番话给镇住了。
这是一个充满了那个年代特有迷信色彩的故事，荒诞，却又无比契合他们那一代人的认知逻辑。
托梦，祖宗显灵，浪子回头……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可辩驳的说服力。
“后来呢？”许母颤声问道。
“后来我就醒了。”许大茂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醒过来的时候，我就躺在公社的卫生所里。从那一刻起，我就感觉自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脑子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些混账念头，一下子就全没了。就觉得，能活着，真好。”
“乡下那几个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已经全都了断干净了。我跟她们说清楚了，以后就是踏踏实实工作，好好孝敬你们二老，给咱们老许家争光！”
话音落下，他没有给父母太多消化的时间，立刻抛出了自己的“功绩”。
他把如何在公社解决技术难题，获得公社嘉奖，再到厂里李副厂长如何看重他，要让他负责一个全新的技术小组，这些喜讯一五一十，条理清晰地向父母做了汇报。
如果说，前面那个“见鬼”的故事是让他性情大变的“因”，那么后面这些实实在在的成绩，就是他浪子回头的“果”。
因果相连，逻辑闭环，无懈可击。
许父一直沉默着，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许久。
一声长长的叹息，打破了沉寂。
许父缓缓抬起头，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此刻竟是老泪纵横，眼眶湿润得吓人。
“好……好啊！”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总算是……长大了，懂事了！死过一次也好，死过一次也好啊！能让你把这些道理都想明白了，也……也值了！”
这位严厉了一辈子的父亲，此刻彻底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和怀疑。
许母更是拉着儿子的手，泣不成声，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儿子的脸颊。
一场潜在的家庭信任危机，被许大茂用一个精心编织的故事，和一连串的实际功绩，完美化解。
这天晚上的家宴，吃得前所未有的其乐融融。
许父破天荒地主动给儿子倒酒，爷俩你一杯我一杯，话虽不多，但那眼神里的认可和欣慰，却比千言万语都来得真切。
许母则不停地给儿子碗里夹着鸡腿肉，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许大茂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才真正成为了他可以依靠的港湾。
家庭关系，在他主动而又巧妙的经营之下，变得无比和睦与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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