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的清晨,总被机器的轰鸣与蒸汽的嘶吼所包裹。
但今天,一种比钢铁摩擦更刺耳的声音,在车间与车间之间,在工人们交换的每一个眼神里,无声地传递、发酵。
傻柱,何雨柱,厂里的厨神,杨厂长跟前的大红人,昨晚跟放映员许大茂起了冲突,亲手砸了放映机,还把自己的一条胳膊给废了。
消息像带了铁锈味的火星,一夜之间,燎遍了整座工厂的每一个角落。
早晨七点半,厂广播站例行播报前,这起事件的初步定性文件就已经摆在了相关领导的办公桌上。
白纸黑字,措辞严厉。
“因个人恩怨蓄意破坏生产设备,并引发的恶性斗殴事件。”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在所有看到这份文件的人心上。这不再是简单的打架,这是挑战工厂的纪律,是破坏生产的大罪。
主管后勤的副厂长办公室里,李怀德用指关节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目光落在那份刚送来的通报上,嘴角噙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闻到了味道。
一种混杂着铁锈、机油,以及权力发酵后特有的、令人兴奋的味道。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摇了摇手柄,声音沉稳有力。
“接食堂,找徐大宝。”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谄媚的声音。
“主任,我是李厂长。”
“哎哟,李厂长!您有什么指示?”
“傻柱的事,你亲自去跟杨厂长汇报一遍。记住,把你知道的所有细节,尤其是对生产造成的影响,对工人思想造成的冲击,都给我说透了,说重了。”
李怀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明白,我明白!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李怀德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工厂灰蒙蒙的天空和林立的烟囱,但在他眼里,这片天空从未如此清朗过。
他心里透亮如镜。
何雨柱是什么人?
一个厨子。一个仗着手艺好,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的厨子。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东西,却是厂里招待各路领导的一块活招牌。杨厂长更是把他当成心腹中的心腹,护犊子一样护了这么多年。
动何雨柱,就是动杨厂长的根基。
这次,何雨柱自己把刀递到了他的手上,这天赐良机,若是不一刀斩断杨厂长的左膀右臂,他李怀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他没有立刻去找杨厂长,而是整了整衣领,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先朝着宣传科的方向走去。
宣传科里弥漫着油墨和纸张的气息。
许大茂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在看报纸,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当李怀德的身影出现时,他立刻站了起来。
“李厂长!”
“大茂啊。”
李怀德脸上堆满了亲切的笑容,走过去,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许大茂的肩膀上。
“昨晚的事儿,干得漂亮!”
那力道,让许大茂的身子微微一沉,心里却是一片火热。这是一种认可,一种来自高层的、赤裸裸的认可。
“你不仅技术过硬,遇事还沉着冷静,是个难得的人才!”
这话说得像是多年至交好友间的赞许,不带半点领导的架子。
许大茂的腰杆不自觉地弯了下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卑和受宠若惊。
“都是厂领导教育的好,我就是做了点分内之事。”
“哎,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但也不能埋没了才华。”
李怀德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郑重。
“我听说你对技术革新很有想法,正好,我打算向厂里提议,成立一个‘技术革新攻关小组’,专门鼓励咱们厂里的技术创新。”
他盯着许大茂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看你,就是这个小组组长的最佳人选!”
许大茂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向了大脑。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许诺,这是一根粗壮的橄榄枝,是李副厂长递过来的投名状。
接了,就意味着他许大茂,从今天起,就是李副厂长阵营里的人。
这个选择题,根本不需要思考。
“全凭领导安排!”
许大茂立刻挺直了腰板,声音响亮,充满了干劲。
李怀德满意地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态度。许大茂这颗棋子,不大不小,但用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正好。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李怀德才转身,不紧不慢地朝着杨厂长的办公室走去。
厂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
李怀德推门而入,脸上亲热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
杨厂长正皱眉看着手里的文件,抬头看到是他,眉头的川字纹更深了。
“老杨啊,傻柱这事儿影响太坏了!”
李怀德开门见山,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掷地有声。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架斗殴,而是破坏生产!我提议,马上召开厂务会,必须严肃处理,给全厂一个交代!”
他的语气强硬,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质问。
杨厂长看着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副手,一股火气从胸口直冲脑门。但他偏偏无法发作。
这件事上,何雨柱错得太离谱,证据确凿,他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李怀德将杨厂长的憋闷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一声,随即抛出了自己的第二颗炸弹。
“另外,为了鼓励创新,避免昨晚那种设备故障再次发生,我提议成立一个技术革新小组。”
他顿了顿,似乎在给杨厂长思考的时间,然后才慢悠悠地补充道。
“我看宣传科的许大茂同志就很不错,有技术,有担当,正好让他来牵头。”
杨厂长捏着钢笔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头疼。
剧烈的头疼。
这哪里是两个提议,这分明是一套连环计!
借傻柱的事,狠狠打击自己,削弱自己的威信。
再借提拔许大茂,收买人心,把手伸进自己一直牢牢掌控的宣传科。
这不是阴谋。
阴谋是藏在暗处的匕首。
这是阳谋,是摆在明面上的战车,堂堂正正地碾压过来,让他连躲闪的可能都没有。
拒绝?
用什么理由拒绝?傻柱犯错是事实,鼓励技术创新是政治正确。他找不到任何一个能拿到台面上说的理由。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杨厂长的权威倒计时。
许久,杨厂长松开了紧握的钢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好吧,那就开会吧!”
三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
李怀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计谋得逞的笑容,那笑容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杨厂长疲惫而愤怒的目光。
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李怀德站在光里,他知道,这场扳倒杨厂长的仗,他已经赢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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