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汴梁残梦 > 第二章 胭脂铺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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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市的胭脂铺藏在两家绸缎庄中间,门楣上挂着块“凝香阁”的匾额,漆皮掉得斑斑驳驳,看着倒像是间快要歇业的铺子。赵珩攥着袖口的青布,犹豫了片刻才掀开蓝布帘子,铜环碰撞的叮当声里,正撞见慕容青璃用银簪挑着胭脂膏,往一个穿锦袍的公子脸上抹。

“这颜色衬您气色。”青璃笑得眉眼弯弯,银簪尾端的珍珠随着手腕转动,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她指尖轻点在那公子颧骨上,动作轻柔得像拂过花瓣,“李公子要是喜欢,小女子再送盒玫瑰膏,夜里睡前抹上,明儿脸蛋子嫩得能掐出水。”

那公子爷被她哄得眉开眼笑,掏钱时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手,喉结动了动才挤出句:“慕容姑娘的手艺,汴梁城里找不出第二家。”

赵珩往货架后缩了缩,鼻尖萦绕着脂粉混合着花露的甜香,倒比破庙里的霉味好受些。他瞥见墙上挂着的美人图——画上的仕女捧着胭脂盒,裙摆褶皱里藏着极细的墨线,细看竟是幅简易的街巷图,西市的几条岔路标记得清清楚楚。

“赵大哥来得正好。”青璃送走客人,转身时围裙带子松了半截,她反手往腰后一系,动作利落地从柜台下拖出个木箱,“这是我爹当年留下的兵符拓本,你比对看看。”

木箱里垫着防潮的油纸,整齐码着十几张泛黄的麻纸。赵珩抽出最上面那张,与自己怀里的虎头符比对,果然分毫不差。他忽然注意到每张拓本边角都有个极小的“璃”字,用朱砂点成,像是怕被人偷换似的做了记号。

“这些都是你抄的?”他抬头时撞进她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她瞳孔里晃。她刚给客人试完胭脂,指尖还沾着点绯红,正往帕子里蹭。

青璃往脸上补胭脂,指尖沾着的桃红色蹭到耳垂上,倒比胭脂还艳些。“当年我爹被抓时,我趁乱把这些拓本藏在胭脂罐里,”她忽然压低声音,往柜台外瞟了眼,“王全斌今天午后要去大相国寺上香,这是你接近他的最好机会。他每次去都要在偏殿歇脚,身边只带两个侍卫。”

街面上忽然传来喧哗,青璃的手猛地顿住,迅速合上木箱塞进柜台下的暗格里。赵珩瞥见窗外闪过几个穿黑衣的人影,腰间佩着的弯刀在日头下泛着冷光——那是王全斌的私兵,去年冬天抄他家时,带头踹门的就是这种打扮。

“他们怎么来了?”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袖管里的短刀硌得胳膊生疼。

青璃往他手里塞了支眉笔:“快帮我整理货架,就当是来买胭脂的客人。”她转身时故意撞翻个胭脂盒,绯红的粉末撒了他满袖,“哎呀,赵公子莫怪,小女子手笨。”

她的指尖擦过他手背,带着胭脂的温热,倒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半分。赵珩拿着眉笔假装端详,眼角却盯着门口。私兵踹开门时带起的风,卷得货架上的香粉盒簌簌作响。

领头的刀疤脸盯着他打量,目光像钩子似的刮过他的粗布短打,扫过他袖口的胭脂渍时,嘴角撇出丝不屑。“慕容姑娘,统领有令,最近严查可疑人员。”刀疤脸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敲着刀鞘发出闷响,“这小子面生得很啊。”

“是南边来的丝绸商,”青璃往赵珩怀里塞了盒香粉,包装得精致,倒真像那么回事,“人家可是来照顾我生意的,张都头别吓坏了贵客。”她说话时往赵珩身边靠了靠,发间的香气飘过来,带着安抚人的意味。

赵珩顺着她的话点头,手指却摸到藏在香粉盒底的短匕。刀疤脸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半晌,忽然眯起眼:“你腰间藏的什么?”

赵珩心里咯噔一下——早上匆忙藏虎头符时没掖好,锦袋的边角露在了腰带外。他正想弯腰遮掩,青璃突然尖叫着扑过来,手里的胭脂盘摔在地上,各色粉末溅了私兵满身。

“我的胭脂!”她撒泼似的拽住刀疤脸的胳膊,眼泪说来就来,啪嗒掉在对方手背上,“你们赔我的月神膏!那可是贡品,我攒了半年才换来的!”

混乱中,赵珩迅速把虎头符塞进靴筒。私兵们骂骂咧咧地躲闪着,刀疤脸被缠得不耐烦,搡了青璃一把:“晦气!”转身带着人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剜了赵珩一眼。

铺子里的香粉味混着胭脂气,浓得让人发晕。赵珩扶住晃了晃的青璃,才发现她的手背被碎瓷片划了道口子,血珠正往胭脂盒里滴,染红了半盒绯红的膏子。

“笨死了。”他掏出帕子按住她的伤口,声音有些发紧,指腹触到她细腻的皮肤时,忍不住放轻了力道,“不知道躲远点吗?”

青璃却笑,另一只手从他怀里摸出那盒香粉:“这可是我新调的‘醉春风’,抹在伤口上不疼的。”她挑了点香粉往伤口上撒,果然止住了血,“王全斌的贴身侍卫是我爹旧部,叫陈武,左眉上有颗痣。他说今晚三更会在相国寺后墙等你,带了当年军械库的账册副本。”

她说话时,睫毛上还沾着点香粉,像落了层雪。赵珩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慕容府,她被蜜蜂蛰了手,也是这样强忍着不哭,反倒安慰他说不疼。

“你怎么确定陈武可信?”他问,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背上的温度。

“我爹当年救过他全家性命。”青璃用帕子擦掉脸上的假哭痕迹,露出点疲惫,“再说,王全斌上个月刚纳了他妹妹做妾,明着是抬举,实则是做人质。陈武心里恨着呢。”

暮色漫进铺子时,赵珩揣着舆图离开。青璃站在门阶上送他,绿罗裙在晚风中轻轻晃,像株临水的柳树。街面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映得她的脸朦朦胧胧的,倒比白天多了几分柔和。

“赵大哥,”她忽然叫住他,从袖里摸出个东西抛过来,“带上这个。”

银质的哨子落在掌心,还带着她的体温。哨身上刻着缠枝纹,和他小时候弄丢的那个一模一样。“这是慕容家的信号哨,”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字字清晰,“遇到危险就吹三声,我在附近安排了人。”

赵珩捏着哨子,忽然觉得沉甸甸的。他转身往巷口走,听见身后铺子的木门吱呀关上,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

回到藏身的破庙时,天已经全黑了。赵珩借着月光展开舆图,上面用朱砂标着王全斌的行进路线,连相国寺偏殿的立柱位置都画得清清楚楚。他指尖划过“偏殿”两个字,忽然想起青璃手背上的伤口,那道鲜红的印记,竟和舆图上的朱砂一样刺眼。

他从怀里摸出那盒“醉春风”,打开盖子,里面的香粉细腻如尘,带着淡淡的桃花香。赵珩倒出一点在掌心,搓了搓,果然有股清凉的薄荷味——她哪里是用香粉止血,分明是加了特制的草药。

窗外的月光移过供桌,照亮了他放在一旁的虎头符。赵珩忽然觉得,这趟复仇之路,好像不再是他一个人了。

夜色渐深,破庙里的虫鸣声里,似乎总夹杂着胭脂铺的甜香,和那个绿罗裙姑娘带笑的眼睛。他握紧了银哨,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第一次在逃亡的日子里,生出了几分踏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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