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色微明。
皇城内的太极殿却早已灯火通明,气氛肃杀。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朝班前方。
那里,以国舅爷张家为首的一众勋贵,个个面带悲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早朝的钟声刚刚响过,英国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苍凉,带着哭腔,对着龙椅上的唐肃宗重重叩首。
“陛下!老臣有本要奏,恳请陛下为我等做主啊!”
唐肃宗李亨眉头微蹙,声音平静的道:“英公有何事,但讲无妨。”
“陛下!”
英国公抬起头,老泪纵横,咬牙切齿的道:“京兆伊陈行云,枉顾国法,滥用私刑!”
“其人在城郊私设牢狱,将臣等子弟与囚犯同囚,百般折辱!”
“此举倒行逆施,已致天怨人怒,就在昨夜,竟引来大批土匪袭击农庄!”
他话音刚落,身后立刻哗啦啦跪倒一大片勋贵。
“是啊陛下!那陈行云倒行逆施,差点害死臣等子弟!”
“昨夜匪徒凶悍,若非我等子弟命大,恐怕早已身首异处!求陛下严惩陈行云,以正国法!”
“陈行云此举,与酷吏何异!求陛下明察!”
一时间,大殿之上哭嚎声、控诉声响成片,仿佛陈行云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国公侯爷们,此刻演起戏来,一个比一个逼真,声情并茂,闻者伤心。
龙椅上的唐肃宗李亨面色不变,静静听着下方的嘈杂。
这群老狐狸,倒是会恶人先告状。
片刻之后,他抬了抬手。
身边的宦官立刻会意,扯着嗓子高声喝道:“肃静!”
大殿内的喧嚣瞬间止歇,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向皇帝。
“传陈行云,即刻上殿回话。”唐肃宗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遵旨!”宦官领命,小跑着出了大殿。
……
不过半个时辰,陈行云走进太极殿。
他一进殿,就感受到了无数道不善的目光。
那群勋贵还跪在地上,此刻正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陈行云,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陈行云却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唐肃宗拱手道:“微臣陈行云,参见陛下。”
“陈爱卿,平身。”唐肃宗声音平静的道,“你可知,众卿家为何参你?”
陈行云面不改色道:“微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哼!”
“陈行云!你还有脸说不知道?你私设公堂,酷刑折磨我等子弟,引来匪患,差点酿成大祸!你可知罪?”
英国公率先发难!
陈行云将目光转向英国公,慢条斯理。
“英公此言差矣。本官所为,乃是奉陛下旨意,对犯事之人进行劳动改造,何来私设公堂之说?至于匪患,更是无稽之谈。”
随后,他不慌不忙,将昨夜农庄遇袭之事,原原本本地详细说了一遍。
所有细节,毫无遗漏。
讲完之后,陈行云环视那群脸色变幻不定的勋贵,声音陡然转冷。
“陛下,昨夜来袭的所谓土匪,个个训练有素,进退有据,所用兵刃也非寻常匪类可比。微臣怀疑,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的土匪!”
这话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血口喷人!”
“一派胡言!陈行云,你这是在推卸责任,还想反咬我们一口!”
“陛下!此人巧言令色,颠倒黑白,断不可信!”
勋贵们群情激奋,一个个跳起来反驳,唾沫星子横飞。
然而,陈行云面对这千夫所指的场面,依旧镇定自若。
他根本不理会那些人的叫嚣,只是再次对唐肃宗鞠躬,“陛下,口说无凭,微臣手上有证据!”
此话一出,喧闹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唐肃宗双目微眯,饶有兴致的道:“哦?有何证据,呈上来看看。”
“是!”
很快,两名京兆府的侍卫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数十把明晃晃的制式佩刀。
同时,昨夜参与战斗的几名侍卫也跟了进来,个个神情肃穆。
陈行云指着地上的兵器,声音洪亮,“陛下,这些便是昨夜那群‘土匪’留下的兵器。”
“此等佩刀,钢口精良,制式统一,岂是寻常山野流寇所能拥有?分明是出自军中武备!”
“这几位,是昨夜与匪徒正面交锋的勇士,他们可以作证,那群人配合默契,阵法娴熟,绝非乌合之众!”
其中一个侍卫立刻出列。
“启禀陛下,昨夜匪徒攻击极有章法,三人一组,互相掩护,若非陈大人神勇,我等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小人曾在军中服役,敢以性命担保,那绝非普通土匪!”
唐肃宗缓缓扫过底下跪着的那群勋贵,语气冷冽。
“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大唐的土匪,居然有此等规模,还用上了这般精良的兵刃?”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勋贵的心头。
大殿上的空气仿佛凝固。
英国公等人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陛下……陛下明鉴……”有人声音嘶哑,还想狡辩。
“够了!”唐肃宗陡然沉声喝道,龙威迸发,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颤。
“众卿家子弟,平日里横行霸道,不服管教,如今在农庄改造,本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尔等不但不思反省,反而纵容家将,夜袭官署,意图劫人!简直胆大包天!”
唐肃宗的声音越发严厉,“朕看,你们是治家不严,纵容太过!”
“臣等知罪!臣等知罪!”勋贵们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地叩头,再也不敢多说半句。
唐肃宗冷哼一声,接着道:“念在尔等乃是开国元勋,此次便从轻发落!”
“所有涉事子弟,继续留在农庄劳改!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准探视!尔等,各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勋贵们闻言,心中虽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叩首谢恩。
“臣等,谢陛下隆恩!”
随后,唐肃宗的目光又落在了陈行云身上。
“陈行云,你身为京兆伊,总管京城治安,治下却发生此等恶性事件,亦有失察之责。罚你俸禄半年,以儆效尤!”
“微臣,领旨谢恩。”
陈行云躬身行礼,心中一片雪亮。
皇帝这手玩得漂亮,各打五十大板,看似公允,实则是在保护自己。
罚俸半年,不痛不痒,却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让那些勋贵也挑不出毛病。
早朝结束,百官退去。
那群勋贵们从地上爬起来,路过陈行云身边时,脸上又恢复了倨傲。
在他们看来,陈行云也被罚了,说明皇帝也并非完全站在他那边。
英国公走到陈行云面前,皮笑肉不笑的道:“陈府尹,年纪轻轻,做事还是不要太冲动。这次只是罚俸,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是啊,陈大人,咱们来日方长。”另一个侯爷阴阳怪气地附和。
他们觉得,这场交锋,自己并没有输。
陈行云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得意的嘴脸,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他心中明白,皇帝的“惩罚”,是把双刃剑。
既是敲打,也是一种信号。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序幕。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