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悬在前方半尺处,缺口处的星铁泛起幽微的光,一颤一颤地映得石壁上一道细长的影子也跟着晃动,像极了濒死的萤火。陈无咎伸手扶住赵无锋滚烫的手臂,对方呼吸短促得像破风箱,左肩的血早已浸透粗布,温热的液体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在石阶上留下断续的暗痕,蜿蜒如干涸的溪流。
他没多言,只将人往上托了半寸,声音压得极低:“走。”
断剑缓缓前行,光晕如萤火般浮动,勉强照清脚下湿滑的青石。两旁石壁冷硬粗糙,隐约浮现的纹路像是被岁月磨平的星轨,模糊难辨。每踏一步,怀中龟甲便“嗡”地轻震一下,那道渗出的血线已蔓延至衣角边缘,温热黏腻地贴在胸口,带着一种奇异的搏动。
头顶突然传来重物拖行的闷响,紧接着是铁靴踩地的“咔嗒”声,一队追兵正沿着密道疯狂推进。火把的光从头顶石板的缝隙漏下,在黑暗中投出跳动的红斑,像极了猛兽的眼睛。
“分兵!”千户的吼声撞在石壁间,激起阵阵回音,“东南两路各派三人包抄,主道留五人压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未落,前方豁然出现三岔口。三条通道向不同方向延伸,两侧石壁竟都浮起微弱的光晕,似有星纹在暗处流转。但陈无咎只一眼便看出——唯有东北那条路上的纹路清晰连贯,其余两处光影杂乱破碎,明显是被人刻意伪造的障眼法。
他盯着断剑微微倾斜的方向,忽然抬手按住怀中龟甲。掌心传来一阵急促的搏动,仿佛内里藏了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与此同时,右肩的红纹骤然发烫,一股暖流顺着手臂直冲指尖,烫得他几乎要松手。
“不是那边。”他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
赵无锋虚弱地靠在他肩上,喘着气艰难点头:“信它……信剑。”
两人刚迈步踏入东北通道,身后整段岔路便轰然塌陷,碎石如瀑布般翻滚而下,尘烟腾起数尺高。一声惊叫卡在喉咙里,随即被落石彻底掩埋。仅剩一道窄缝透出微弱的火光,很快也被碎石封死,将追兵的嘶吼隔绝在外。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了密道。
断剑的光芒稳定了许多,如同引路的灯盏。石壁上的星纹开始随着他们的步伐逐一亮起,一段接一段,宛如夜空中的北斗七星悄然铺展,在黑暗中勾勒出清晰的路径。空气越来越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砾,刮得喉咙生疼。
赵无锋的脚步越来越沉,竹杖磕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嘴唇发紫,额头冷汗直流,却仍死死咬着牙撑着,不肯有丝毫停顿。
“快到了。”陈无咎低声说,不知是说给赵无锋听,还是在说服自己。
又行百余步,通道尽头赫然出现一扇青铜巨门。门身厚重如山,表面刻满交错的星图,中央凹槽的形状与合璧龟甲完全吻合。可就在两人靠近时,那门竟毫无征兆地无声开启,自内向外缓缓滑入墙中,露出门后幽深的空间,安静得令人心悸。
没有机关运转的声响,没有符文闪动的光芒,仿佛这扇门本就只为持剑之人而开。
室内一片死寂。
中央矗立着一口水晶棺,通体剔透,泛着极淡的青光,将周遭映照得明明灭灭。棺中女子长发如瀑般披散,面容安详恬静,眉眼轮廓与壁画中那人一模一样。她双手交叠于胸前,指尖苍白如雪,身上素色长裙绣着云纹,领口一角,依稀可见“无咎”二字,针脚细密,与他襁褓上的绣工如出一辙。
陈无咎站在门口,双脚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断剑缓缓回落,重新挂回背后的麻绳,剑柄轻轻抵住他的肩胛骨,震颤不止,像是在呼应着什么。怀中龟甲不再渗血,反而变得温润异常,像一块被体温焐热的玉石,静静贴着他的胸口。
赵无锋拄着竹杖,一步步挪到门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棺中之人。他的呼吸忽然停了一瞬,喉结上下滑动,像是认出了什么,又像是不敢确认,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碰那棺。”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除非你准备好了……面对真相。”
陈无咎没有应声。他沉默地向前走了五步,停在离水晶棺三尺之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的气息,像是旧年香灰混着雨后泥土的味道,熟悉得让人心头发紧,眼眶莫名发热。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距冰冷的棺面仅寸许。
就在此时,石壁上的星图突然流转起来,不再是静止的刻痕,而是如活水般缓缓流动。无数光点依次亮起,组成完整的北斗七星阵列,最终汇聚于天权之位——正对着水晶棺的上方,光芒璀璨如昼。
地面微微震动。
棺中女子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长而密的睫毛在青光中投下一小片阴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赵无锋猛然抬头,竹杖重重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陈无咎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朝下,距离那具透明的水晶棺,不过一指之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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