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明远终于回家,满面春风地给女儿带了一份昂贵的礼物。
“对不起啊,宝贝,”他轻轻拥住女儿周星眠,声音里带着歉意,“今天实在有重要客户要谈,走不开身。”
他拍了拍女儿的背,又承诺道:“明天……明天爸爸一定一整天都陪着你,好不好?”
周星眠接过礼物,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开口:“是那个林小姐吗?”
周明远明显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公司秘书提过。”
周星眠目光直直地盯着父亲,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听说你最近对她很是关照?”
周明远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她父亲是我工地的员工,意外去世了,她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我很同情她,就帮了一把。”
“只是同情?”
周星眠尖锐地问,“什么样的同情需要频繁单独共进午餐?”
“周星眠!”
周明远厉声喝道,“注意你的语气,我做事还需要向你汇报吗?”
父女俩不欢而散。
更让周星眠心痛的是,顾新皓整晚都没有来电解释。
第二天,周星眠决定去顾新皓公司找他问清楚。
在前台登记时,她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新皓正和一个白衣女孩从电梯里走出来,两人有说有笑。
那女孩看上去二十出头,素面朝天却清丽脱俗。
最让周星眠震惊的是,顾新皓看那女孩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专注。
“新皓。”周星眠走上前,声音冷得像冰。
顾新皓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星眠?你怎么来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周星眠的目光扫过那个白衣女孩,“不介绍一下吗?”
女孩怯生生地看向顾新皓,那眼神无辜又脆弱,让顾新皓不由自主地向前半步,像是要保护她。
“这是林晚晴,周叔资助的学生。”
顾新皓介绍道,然后又对林晚晴说,“这是星眠,周叔的女儿。”
林晚晴睁大眼睛,向周星眠微微鞠躬:“周小姐你好,常听周先生提起你,谢谢你父亲对我的帮助,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她的声音轻柔甜美,表情真诚感激,但周星眠却莫名感到一阵反感。
“我只是来找新皓说点事。”周星眠冷淡地说,“不打扰你们了。”
她转身就走,顾新皓急忙追上来:“星眠,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周星眠猛地转身,“误会你昨天骗我说见同学,其实是和这个林晚晴在一起?误会你看她的那种眼神?”
顾新皓一时语塞:“我……我只是帮她看看简历,周叔托我照顾她。”
“我爸托你照顾她?”
周星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你俩就背着我频繁约会?”
“不是约会。”顾新皓急忙解释,“就是普通见面……”
“普通见面需要撒谎吗?”周星眠的声音哽咽了,“顾新皓,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为了一个认识几天的女人骗我?”
顾新皓沉默了,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让周星眠心痛。
她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人,这个她以为会共度一生的人,突然感到无比陌生。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顾新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追上去,但想到林晚晴还等在身后,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林晚晴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周家大小姐和顾家大少爷?
她心想,不过是两个被保护得太好,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子弟罢了。
他们拥有的太多,所以永远不会明白,对于那些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抓住每一根稻草是多么自然的事。
而周明远和顾新皓,就是她目前能抓住的最好的两根稻草。
她永远记得那个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那时候,天空好像总蒙着一层灰,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日子像被泡在苦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仿佛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那片浓稠的绝望。
记得那一次,殡仪馆外的雨下得没完没了。
林晚晴站在廊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雨水顺着屋檐连成线落下,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她身上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连衣裙,是刚刚匆匆从夜市地摊上买,料子粗糙,领口扎得皮肤发红。
里面躺着的是她的父亲,林路成。
三天前,他在工地上从五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当场死亡。
“晚晚,节哀顺变。”
一个粗糙的手搭上她的肩膀,伴随着一股烟味。
林晚晴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转头看向来人。
父亲生前的工友,张叔。
“谢谢张叔来送我爸最后一程。”
她轻声说,语气平静得不像刚刚失去父亲的女儿。
张叔搓着手,黝黑的脸上显出几分局促:“那个,工地老板那边..……王老板说,这是意外,公司出于人道主义给三万抚恤金。你看……”
“意外?”林晚晴轻轻重复这个词,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是啊,谁想得到呢?那天风大,安全绳突然就……哎,晚晚,我……”
张叔眼神闪躲,但很快恢复神色,无奈叹了一口气,“要怪就怪负责安全检查的周明远,明明看着绳子磨损了也没及时换新的,这人命关天的事,”
林晚晴的手指微微收紧。
周明远!
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谢谢张叔告诉我这些。”她垂下眼帘,“我爸命不好,怪不得别人。”
张叔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匆匆走进灵堂上了炷香就离开了。
仿佛身后有恶鬼追他,然而林晚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张叔异样。
林晚晴站在原地,雨声淅沥中,她能清晰地听见灵堂里传来的哀乐和自己平稳的心跳。
她没有哭。
从接到通知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对一个常年酗酒、动不动就拿她和母亲出气的男人,悲伤是一种奢侈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