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四年前终于受不了家暴，扔下他们跑了。
从那以后，林晚晴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打骂和酒后的疯言疯语。
如今林路成死了。
她自由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林晚晴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随之而来的不是负罪感，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晚晚？”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身，看见苏沐站在雨中，没打伞，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右臂上新增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你怎么来了？”林晚晴问，声音里没有惊喜。
“听说你爸出事了。”
苏沐走上前，犹豫了一下，没有拥抱她，只是站在廊下，雨水从他身上滴落，在脚边形成一小滩水渍，“你..……还好吗？”
林晚晴没有回答，而是打量着他。
苏沐，她的男朋友，从高中就在一起的小混混。
一年前他辍学，开始在街上混日子，而她考上了大学却因为没钱一直没去报到。
“我很好。”最终她说一句旁人轻松口气，“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苏沐皱起眉头：“你别这样说，我知道你受了很大打击。”
“我说的是实话。”
林晚晴打断他，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远处，“我爸走了，我自由了。”
“终于不用再在半夜被醉酒的砸门声惊醒，不用再因为多花了几块钱就挨耳光，也不用再被他用那种像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盯着，就因为我长得像我妈。”
“哈哈哈，我挺好的，这样的日子，总算到头了。”
林晚晴笑着笑着，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连呼吸都带着轻轻的颤。
苏沐沉默了。
他了解林晚晴的家庭，多少次他看到她脸上的淤青，发誓要保护她，却总被她推开。
林晚晴倔强得像石头，从不接受他的钱，哪怕是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以后有我。”他最终说，声音很低，“我会照顾你。”
林晚晴终于正视他，眼神冷静得可怕：“怎么照顾？继续收保护费？打架斗殴？某天横尸街头？”
“林晚晚！”
苏沐的声音带着受伤的情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一直在努力。”
“努力什么？”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尖锐而冰冷，“努力做个称职的小混混？苏沐，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雨越下越大，灵堂里的哀乐停了下来，几个亲戚温续走出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对站在廊下的年轻人。
“我们走吧，别在这里说。”苏沐压低声音。
林晚晚却不动：“就在这说清楚吧，苏沐，我们结束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沐盯着她，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你……因为你爸的事，太难过了一时糊涂。”
他终于说，“我当没听见。”
“苏沐，我很清醒。”
林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不要这样的生活了，苏沐，我不要担惊受怕，不要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要穿着地摊上买来的劣质衣服参加父亲的葬礼。”
苏沐的脸色变得苍白：“我会改变的，我保证，我已经在找正经工作了，求你了，晚晚，不要抛掉我。”
“然后呢？就算你找到工作，一个月两三千块钱，租个破房子，每天算计着怎么省吃俭用？”
林晚晚摇着头，“我不要那样的生活，我受够了贫穷，受够了为钱发愁，我考上大学了，记得吗？我能有更好的未来。”
“我可以供你上学。”苏沐急切地说，“我已经攒了一点钱。”
“用你收保护费挣来的钱？”林晚的声音尖锐起来，“然后某天你被砍死在街头，或者进监狱，我怎么办？”
苏沐像是被扇了一巴掌，猛地后退一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林晚沉默了一会儿，雨声填充了两人之间的空隙。
“记得高二那年吗？”
她最终开口，声音柔和了一些，“我爸把我的学费拿去赌了，学校说要停我的课，你三天后就把钱交到我手上，额头带着伤，你说你摔了一跤。”
她停顿了一下，“后来我才知道，你去单挑了隔壁街区的混混头子，抢了他的地盘，‘收编’了他的小弟，保护费收得更多了。”
苏沐没有说话。
“从高中到现在，我的学费、生活费，有多少是你这样‘挣’来的？”
林晚晚继续说，声音开始发抖，“我接受了，因为我没有选择，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苏沐，我不能一辈子活在这种阴影里。”
“所以你就要离开我？”
苏沐的声音嘶哑，“因为我是个混混？因为我没钱？”
“因为我不想某天接到电话，说你在哪个巷子里被人捅死了，你知道吗？苏沐，你不懂。”
林晚晚终于提高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情绪，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也因为我要上大学了，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一个没有家暴，没有贫穷，没有……没有你的生活，对不起，苏沐。”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直插进苏沐的心脏。
他站在那里，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眼神空洞。
“如果你真的爱过我，”林晚晚轻声说，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就成全我，让我走，好吗？”
长久的沉默。
灵堂里有人喊林晚晴的名字，该进行下一个仪式了。
“我知道了。”苏沐最终说，声音平静得可怕，“祝你幸福。”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走进雨中，背影逐渐模糊在雨幕里。
林晚晴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掌心的刺痛抵不过心头的乱。
苏沐那身痞气、混不吝的样子，她打心底里嫌恶，可真当他转身走进雨里时，她竟慌得发颤。
这些年，是他替她挡了流氓，扛了债，是他靠手段收保护费养活她，以及学费，那些她不屑的“混混”，偏成了她暗处依赖的支撑。
雨砸在台阶上，像砸在她心上，又恨又怨，偏还有丝说不清的空落。
有一瞬间，她几乎要冲进雨中去追他，但最终她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