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喧闹,像是烧开的沸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贾张氏那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紧跟着的就是贾东旭惊慌失措的呼喊,还有几个邻居跑动起来的杂乱脚步声。
“快!快掐人中!”
“不行啊,都翻白眼了!”
“赶紧抬屋里去,这叫什么事儿啊!”
声音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传进来,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屋内的宁静。
何大清正用一块干净的棉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仿佛刚刚只是掸掉了衣服上的一点灰尘。
对于他而言,贾张氏的歇斯底里,不过是一场注定要上演的闹剧。一个被时代和自身愚蠢所淘汰的可怜虫,她的哀嚎,甚至无法在他的心湖里激起一丝涟漪。
他的目光,早已越过了这座破败的四合院,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手里的公文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金钱,更是通往未来的底气和资本。轧钢厂后勤科长的身份,则是一张坚不可摧的护身符。
地位,财富,他都有了。
现在,他要开始为自己的未来,为自己的两个孩子,构筑一个真正的“家”。
他看了一眼这间低矮、昏暗的屋子。墙壁上是斑驳的岁月痕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孩子们还小,可以暂时将就。
但他何大清,一个掌握着未来几十年走向的重生者,未来的商业巨擘,绝不能永远窝在这种地方。
他的身份,配得上一座更好的宅邸。
他的孩子,也应该在更宽敞明亮的环境里长大。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清晰无比地浮现,并且迅速膨胀。
盖房!
必须盖房!
而且,不是简单的修修补补,而是要推倒重建!盖一栋独一无二的,让整个四九城都为之侧目的房子!
这个时代所谓的建筑工程师,脑子里装的还是那些苏式建筑的老旧图纸,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将他脑中超越时代的设计,完美复刻出来的真正的大师。
何大清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找到了街道办的陈主任。
凭借着之前解决苏联专家难题的恩情,陈主任对他热情得过分,几乎是有求必应。当听完何大清想要找一个顶尖木匠盖房的想法后,她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
“何科长,您算是问对人了!要说这四九城里谁的木工手艺最高,那绝对是马疯子,哦不,是马师傅!”
陈主任口中的马师傅,是京城里一个传说般的人物。据说祖上是给皇家修宫殿的,手艺代代相传,号称是祖师爷鲁班的嫡系传人。因为脾气古怪,对活计要求极高,寻常的单子根本不接,才得了个“马疯子”的绰号。
通过陈主任的引荐,何大清在一条不起眼的胡同深处,找到了马师傅的工坊。
工坊里堆满了各种木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松木和柏木的混合香气。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清瘦,但一双手却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老人,正拿着一把刨子,专注地打磨着一根木料。
他就是马师傅。
看到何大清进来,马师傅只是抬了抬眼皮,连手里的活都没停。
“陈主任介绍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匠人特有的执拗。
何大清也不在意他的冷淡。
他知道,对付这种身怀绝技的匠人,任何客套话都是多余的。
真正的尊重,是拿出能让他折服的东西。
何大清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将随身的黑色公文包放在一张满是刨花的木桌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卷图纸。
那不是这个年代常见的、粗糙的草图。
而是一张用硬质纸张,以极其精准的线条绘制而成的专业设计图。
他将图纸在桌面上缓缓展开。
马师傅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在看到图纸的瞬间,凝固了。
他手里的刨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他下意识地凑了过来,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图纸上,一寸一寸地移动,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这图纸上画的,根本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房子!
两层的小楼结构,布局精巧到了极致。
一楼是宽敞的客厅和厨房,而二楼,竟然为两个孩子分别设计了独立的卧室!每个卧室里,都清晰地标注着书桌和衣柜的位置!
这还不算完。
最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那个被单独标注出来的空间——卫生间。
图纸的角落里,甚至还有这个“卫生间”的内部结构剖面图。
铺着白色方砖的地面,一个造型优美的白色陶瓷坐具,旁边标注着三个字——抽水马桶。还有一个连接着水管、顶部有一个圆形莲蓬头的东西,标注着——淋浴。
马师傅盖了一辈子房,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把茅房修进屋里?用水一冲就干净?站着就能洗澡?
这……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东西?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目光继续移动,落在了二楼延伸出去的那一小块区域上。
那是一个被玻璃完全封闭起来的空间,图纸上标注着:阳光房。
旁边甚至还有一幅小小的效果图:一张藤椅,一张小茶几,一个人悠闲地坐在里面,沐浴着阳光,喝着茶。
“轰!”
马师傅的脑子里,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盖了一辈子的房子,修过王府,建过庙宇,自认为天下间的建筑形制,他都了然于胸。
可今天,他平生所有的骄傲和认知,都被眼前这张薄薄的图纸,彻底击得粉碎!
他捧着图纸,那双长年累月和斧凿锯刨打交道、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然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何……何科长……”
他的声音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您这……这图纸……这……这简直是神仙才能住的房子啊!”
他抬起头,看向何大清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和淡漠,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和狂热。
这哪里是什么业主,这分明是一位开宗立派的建筑学祖师爷!
何大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小小的震撼,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两人从卯榫结构聊到承重力学,从材料选择聊到施工工艺。
何大清凭借着前世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储备,不经意间抛出的几个观点,都让马师傅如闻天音,茅塞顿开。
马师傅对何大清的敬佩,已经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他彻底放下了自己“鲁班传人”的架子,像个小学生一样,虚心地请教着。
聊到兴头上,马师傅亲自泡了一壶好茶,言谈间,无意中说起了一件让他颇为烦心的事。
“唉,说起来就来气。”
马师傅叹了口气,端起茶杯。
“我一个远房亲戚,不听劝,非要去承包前门大街那家叫‘迎客楼’的国营饭店。那地方,就是个无底洞!”
他摇着头,满脸的惋惜。
“位置是黄金地段,可有什么用?经营得一塌糊涂,服务员比大爷还大爷,菜品几十年不变,难吃得要死。现在每个月都亏大钱,眼瞅着就要干黄了。”
“我那亲戚把家底都赔进去了,现在街道办正满世界找人接盘这个烂摊子呢,愁得陈主任头发都快白了,谁敢要啊?”
说者无心。
何大清端着茶杯,正要送到嘴边的动作,在空中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停顿。
杯口升腾起的袅袅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迎客楼……
前门大街……
国营饭店……
这几个词,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海中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深邃的眼眸中,光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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