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指尖的灼热感尚未完全褪去,玄慈方丈低沉的声音已在身侧响起:“随我来。”广场上鼎沸的喧嚣被厚重的藏经阁木门隔绝在外,塔内特有的陈旧墨香与尘埃气息包裹上来。老方丈的脚步停在积满灰尘的矮几旁,示意苏云坐下。
“六脉神剑,”玄慈方丈的目光落在苏云手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清他体内尚未平复的真气流转,“段氏不传之秘,竟在你手中重现。此非幸事,苏云。”他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苏云一怔,下意识追问:“方丈何出此言?”
玄慈方丈没有直接回答,缓缓道:“佛门清净地,亦是江湖是非场。你今日显露锋芒,如投石入水,涟漪荡开,四方皆闻。敬你者众,畏你者多,然觊觎者,亦将闻风而动。”他枯瘦的手指在矮几上轻轻一点,“少林寺能替你挡下明枪,却难防暗处射来的毒箭。今日那几个跳梁小丑,不过是马前卒。真正的风雨,还在后头。你须谨记,名声是柄双刃剑,可护身,亦可招祸。”
塔内光线昏暗,窗外树影婆娑。苏云沉默着,玄慈方丈的话像冰水浇在他因施展绝技而有些发热的心头。他想起广场边缘那些阴冷的目光,想起穿透石柱后体内骤然被抽空又缓缓恢复的虚弱感。力量,还远远不够。“我明白,”苏云抬起头,眼神没有退缩,反而更加沉凝,“方丈放心,弟子不敢懈怠。唯有更强,方能不坠少林威名,亦能护己周全。”
玄慈方丈眼中掠过一丝欣慰,点点头:“你有此心,甚好。好生休整,莫要急于求成伤了根基。老衲还有些俗务,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他起身,宽大的僧袍拂过地面,悄然离去。
藏经阁顶层重归寂静,只余下苏云一人。他盘膝坐下,闭目调息。体内真气因方才全力施展六脉神剑而显得有些紊乱,细密的刺痛感在经络中游走。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们归入丹田,额头渗出细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疲惫的神经。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楼梯口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苏师兄?”是林婉儿的声音,带着担忧。
苏云睁开眼,看到师妹端着一个粗陶碗站在楼梯口,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素粥和两个馒头。她快步走近,将碗放在矮几上,目光在苏云略显苍白的脸上扫过:“你还好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大会一结束,我就去斋堂弄了点吃的。”
“没事,只是有些脱力。”苏云勉强笑了笑,接过碗。温热的粥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些许暖意和力量。他看着林婉儿关切的眼神,心中微暖。
“师兄刚才……太厉害了!”林婉儿坐在他对面,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随即又压低声音,“不过,师兄,你最近要小心些。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寺外来了不少生面孔,打听你的消息,眼神都不太对劲。还有人说……有个行踪很神秘的人,好像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天了,神出鬼没的。”
神秘人?苏云端着碗的手一顿。藏经阁窗外那道冰冷的窥视感再次清晰地浮现。他不动声色地问:“哦?什么样的神秘人?”
“没人看清脸,”林婉儿摇头,“据说穿着灰扑扑的袍子,像个影子,总是一闪就不见了。师兄,你说会不会跟那些打你主意的人是一伙的?”
苏云放下碗,目光投向窗外。暮色渐沉,庭院里的树影被拉得很长,摇曳着,仿佛有无数暗流在阴影里涌动。名声传开了,麻烦果然也接踵而至。那些觊觎的目光,藏在暗处的毒蛇,还有这个神秘莫测的追踪者……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身上,比那本梵文图谱更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婉儿,谢谢你。这些事,我会留意。”他看向林婉儿,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天色不早,你先回去休息。我想再静坐片刻。”
林婉儿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苏云眼中不容打扰的沉静,最终还是点点头:“那……师兄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她起身,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梯。
藏经阁顶层彻底安静下来。苏云没有立刻开始修炼,他走到窗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幽深的庭院和远处影影绰绰的殿宇轮廓。夜色如同浓墨,将一切细节吞噬。白日里那些或敬畏或嫉恨的面孔,此刻都隐没在黑暗中。
他摊开手掌,五指微动,指尖却再无剑气流转。道引值只剩下五十点,六脉神剑虽成,但每一次全力施展消耗巨大,且远未臻至大成。玄慈方丈的告诫在耳边回响。名声带来了敬畏,也引来了群狼环伺。那几个被惊退的挑衅者背后,必定还有更庞大的势力。而那个如影随形的神秘追踪者,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落下。
变强。刻不容缓地变强。不仅仅是为了坐稳这个“天选方丈”的位置,更是为了在这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中活下去。他需要更深厚的内力,更精妙的招式,更需要……找出那个神秘人的底细。
苏云转身离开窗边,走向那本摊开的《六脉神剑》图谱残卷。他没有立刻翻看,而是盘膝坐下,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体内的真气随着意念缓缓运转,在四肢百骸间流淌,修复着疲惫,也积蓄着力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凝的韵律,将外界的一切纷扰暂时隔绝。
窗棂之外,夜色深沉。藏经阁高耸的塔影孤零零地矗立在寂静的少室山巅。就在苏云心神沉入内视的刹那,庭院深处,一株古柏浓密的树冠阴影里,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灰影无声地浮现。那身影极其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只有一双眼睛,冰冷、专注,穿透黑暗,牢牢锁定着藏经阁顶层那扇透出微弱灯光的窗口。影子停留了片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又如同雾气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浓重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塔内,苏云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掠过脊椎,让他体内运转的真气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他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窗外那片深沉的黑暗,那里只有摇曳的树影和死一般的寂静。刚才……是错觉?还是那如附骨之疽的窥视感再次降临?
他保持着警惕的姿势,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夜风穿过庭院,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隐约的梆子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动。然而,那份突兀升起的冰冷警兆,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苏云缓缓收回目光,重新闭上双眼。这一次,他不再尝试深度入定,而是将一部分心神如同无形的触角般悄然散开,感知着塔内塔外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膝盖,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微嗒嗒声。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而他,必须在这风暴彻底降临前,将手中的剑,磨得足够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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