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身后,青溟观那扇厚重的木门被缓缓地推开了。青阳子踱步而出,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老道依旧身着那身万年不变的灰蓝色道袍,仿佛是岁月的见证者,袖口和前襟沾着可疑的油渍和几点黑灰,显得滑稽又可爱。腰间挂着那个硕大的酒葫芦,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一双小眼睛半眯着,眼神却锐利如鹰,瞬间穿透风雪,落在萧云溟身上,更落在他眉宇间那抹虽已隐去、却留下某种独特神韵的印记上,仿佛要将其看穿。
“好,好,好。”青阳子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难以言喻的复杂,他走到萧云溟身边,目光扫过石坪上残留的阵法痕迹,又抬头看了看似乎比往日更加幽深的天穹,“九锁阴阳,祖师择主…想不到,想不到啊,这青溟观千载沉寂,终是等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萧云溟微微侧身,对着青阳子,恭敬而郑重地行了一个道揖:“师父。”没有多余的话语,这两个字里包含了十八年的养育之恩。
青阳子摆摆手,脸上那点复杂感慨迅速被惯常的懒散和促狭取代:“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虚礼,臭小子,翅膀硬了,祖师爷都给你开后门了。”青阳子抬手轻拍了拍萧云溟的肩膀,“不错,感觉如何?”
“尚可。”萧云溟的回答简洁,眉宇间那份清冷疏离在师父面前稍稍融化了些许,“只是有些饿了。”
“饿了?”青阳子瞪眼,随即一拍大腿,“巧了,为师掐指一算你今日功成,特意去后山掏了一窝雪兔,刚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走走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转身就往观里走,脚步轻快得不像个老人。
萧云溟看着师父那仿佛瞬间年轻了几十岁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举步跟上,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夜色如墨,青溟观内,只有祖师殿角落一盏微弱的长明灯,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萧云溟盘膝坐在偏殿自己那间简陋的静室蒲团上,道体初成,五感六识敏锐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山风掠过枯枝的细微呜咽,远处雪层下冬眠小兽缓慢的心跳,甚至天地间稀薄灵气那几乎无法察觉的流动…...都无比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识海,然而,不知为何,他总有些心神不宁。
眉间的印记,有些发烫,他尝试收敛心神,可——轰!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不再是简陋的静室,而是置身于一片浩瀚无垠的虚无之中,脚下是冰冷坚硬的触感,低头看去,竟是祖师殿那光洁如镜的青石地面,四周一片混沌的黑暗,唯有前方,供奉着历代祖师牌位的神龛,在一种奇异的光芒中清晰可见。
那些牌位,此刻竟如同燃烧的星辰,散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晕,尤其是最顶端,那块铭刻着“青溟开山祖师玄微子之位”的古老灵牌,光芒最为炽盛,光芒汇聚在神龛之前,虚空之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由淡转浓,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老者虚影,袍袖宽大,衣袂无风自动,他的面容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如同穿透了万古时空,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智慧与悲悯,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牢牢地锁定在萧云溟身上。
“玄微子祖师?”萧云溟心中剧震,灵台一片清明,这不是梦,是祖师真灵显化。
玄微子祖师并未回应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朝着东方——皇城所在的方向,遥遥一指!
刹那间,萧云溟的视线被强行扭转,他,“看”到了遥远的东方天际,在那片象征着人皇权柄与王朝气运的璀璨星域之中,紫微帝星竟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黑气死死缠绕,那黑气翻滚涌动,在那翻滚的黑气中心,赫然凝聚出一条庞大无比的黑蛇,它的眼睛是两个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空洞,巨大的蛇口张开,露出森然獠牙,一口狠狠咬在帝星的核心之处,紫微帝星的光芒越来越微弱,若有若无的发出痛苦的龙吟,似乎在向他求救...
黑蛇噬龙!血溅皇城!一幅幅破碎而血腥的画面如同闪电般冲入萧云溟的脑海:巍峨的宫阙在黑暗中摇摇欲坠,金碧辉煌的龙椅上沾染着刺目的暗红,熟悉的、带着宠溺笑容的面容(那是他的皇帝大伯萧启!)在扭曲的黑雾中变得苍白而痛苦,无数模糊扭曲的身影在阴影中发出无声的狞笑…
“汝亲危矣!”一个宏大如同黄钟大吕般的声音,直接在萧云溟的灵魂深处炸响,每一个音节都重若千钧,震得他神魂欲裂!“呃啊——!”萧云溟猛地从蒲团上弹坐而起,双目圆睁,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领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那黑蛇噬星、龙吟悲泣、宫阙染血的恐怖景象,如同烙印般清晰地留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半晌,萧云溟平复下心情,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是祖师爷的预警,皇城危矣,皇伯父有危险,想到此,他眼神一冷,周身寒气逼人,胆敢危害我亲人者,绝不放过。
萧云溟顺序起身,来到一旁的放置东西的桌椅旁,拿起龟甲和六枚铜币,有规律的摇动起来,叮当当,六枚铜币齐齐落在了桌面上,萧云溟心中快速掐算,“火水未济!”火在水上,难以交融!事未成,时未济,大凶之兆!这竟是凶卦,萧云溟一时忧心忡忡,一个站不稳,脚下打滑,险些摔倒,还好他及时扶助了桌子,恰巧,有一枚铜币发生了变化,死局竟有了一线生机,这......难道是有什么变数?
“可是算到自己想要的了?”青阳子的声音突然在身后想起,萧云溟转过身不解的看向师傅,玄微子轻抚胡须,笑呵呵的说:“无妨,若是不满意,便再算一卦就是,终究是会不一样的。”青阳子笑的一脸的神秘,萧云溟重新看向挂面,终是灿然一笑,拱手恭敬的对师傅道:“多谢师傅点拨。”
“你如今也是学有所成,也到了下山历练的时候了,如今正好机缘巧合,今夜便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你便下山去吧。”
“是,师傅,溟儿明白。”青阳子只是挥挥手,回去睡觉去了,萧云溟抬头看向祖师爷的牌位,恭敬的上了三炷香,也回去休息了。翌日一早,萧云溟和往常一样用完早膳,便准备和师傅道别,没想到,众师兄弟都在大殿里等着他,大师兄少言寡语,递给他一瓶丹药,“这是百消丹,可解百毒,自己下山后照顾好自己。”二师兄则是拿出一打符纸,笑呵呵的说:“九师弟,知道你不缺这个,但我这个是我在祖师爷前供奉七七四十九天的,比平常的好些,你自己以备不时之需。”三师兄笑眯眯的递过来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些吃食,“路途遥远,自己照顾好自己,知你昨日刚刚突破,比在坐师兄弟们都厉害,但毕竟是道体初成,若是在观里,为兄还能多给你做些补品养养,如今,希望这些补品吃食能助你稳固身体。”四师兄等不及,插话进来说,“行啦,你们真是太啰嗦了,虽说我们师兄弟几个一般不会下山,但,保不齐哪天我们想师弟你了,就会去找你,你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记得传书给我们,我们定会出手相助,”众师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关心的话不断......“咳咳...”青阳子笑着打断,递给萧云溟一把桃木剑,“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桃木剑,可斩万邪,如今,便传给你,希望你能坚持本心,斩妖除魔,坚持大道。此去皇城,一路危险,步步杀机,这是你的劫,是你的因果,需要你自己去解决,万事小心。”
萧云溟恭敬的双手接过桃木剑,“是,弟子绝不会让师傅失望。”“走吧,下山去吧,望你一路平安。”
和众人道别后,萧云溟就孤身一人下山去了,还好他有乾坤袋,能够装下万物,要不然的话,他可能扛都扛不动,众师兄们真是太过于担心了,他是回家去,又不是去流浪,至于准备这么多东西么?唉。
萧云溟一路想,一路走,很快就来到了山脚下,对常人而言,这难以攀登的高山,在他这里却如履平地,不一会儿功夫,就从山顶到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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