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海老汉必须尽快弄清现身常长江的身世,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当个常长江吧?
常长江,没父母,苦孩子,生在常庄,叫常长江。十岁没了父母。
常长江,屋子破,鞋儿破,衣服破;没帽子,没袈裟,若有,也该是破的。
姬海老汉想,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再苦也比是个老头强吧!
常长江从小就是一根筋,那倒八字眉(英雄眉)拧得跟麻花似的,蒜头鼻子一抽一抽的,大嘴巴咧到耳根子。
他七岁,开始上小学,好跟人打架。常老师拿戒尺敲他手心,他愣是把戒尺掰成两截。十岁爹娘死了,他蹲在坟头哭着啃完家里仅仅剩下的三个窝头,抹把泪就找李师父去了。他六岁时,相面先生说他命硬“克”人。常长江总认为父母都是被他“克”死的,心里装满深深的负罪感。
没了爹娘,王屯的王赖子领一群孩子欺负他。他常常被揍得鼻青脸肿,他的性格是铁匠闺女嫁石匠硬碰硬。他常想:自己咋不把打他的王赖子子“克”死啊!他要学武,好跟他们干仗,从此便弃文从武了。
邻村李屯李师父是拳师,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李师父教他两个女儿学习拳脚,平时不外出表演挣钱,只在节日搁李屯当街扎个场子,表演几路拳脚。附近李屯。常庄、王屯附近人来看,有人放铜锣里一分二分钱,大方的也有给五分的。拿不拿自由,全凭心意。
常长江找李师傅学武,李师父见他第一眼就乐了:“好小子,这胳膊腿比猴儿还灵便!”李师父热心肠,可怜他,怕他被饿死,收留了他。收留常长江,他也有小心思。常长江在常庄,是二亩地里一棵谷——单根独苗。看日后发展的情况,让他长大当儿子、或做过门女婿都中。
常长江第一次踏进李师父的院子时,整个人单薄得像张被雨水泡透的草纸。那年他刚满十岁,瘦瘦的,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站在练武场中央,活像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苞米杆子。
李师傅夫、媳妇也喜欢这孩子,喜欢他是孤儿。跟李师傅心思一样:日后可让他当儿子,或者叫他当女婿。
李师傅俩女孩,见家中多个男孩,都感觉挺新鲜的。
“奶奶个腿,哪来的瘦猴?”尖利的嗓音从兵器架后传来,惊得常长江打了个激灵。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短打的姑娘叉着腰站在那里,两条乌黑的小辫子垂在胸前,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最让人怕的是她那双眼睛——又大又圆,此刻正瞪得溜圆,仿佛要喷出火来。她是李师父的大女儿,李大玲。李大玲大常长江三岁,十三岁的女孩,一眼就喜欢上了常长江。她想欺负欺负常长江,感觉欺负一个喜欢的小男孩,挺好玩的。
站在大玲身后的是李师傅二女儿李二玲,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手里端着个木盆,正怯生生地看着常长江。
姐妹俩站在一块儿,活像一幅对联——大玲是上联,刚劲有力;二玲是下联,温婉秀气。
常长江一进李师父家门,就成了李大玲的“活靶子”。她这人,天生就爱欺负人,尤其喜欢逗常长江:“喂,奶奶个腿,一根筋!”大玲扯着嗓子喊。
常长江脖子一拧,涨红了脸:“我叫常长江,不叫一根筋!”
“哟,奶奶个腿,还挺横?”大玲几步走到他面前,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常长江本就单薄,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嗐,你!”常长江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玲乐得前仰后合,笑声震得房梁都嗡嗡作响。
站在一旁的二玲看不下去了,轻声劝道:“姐,别欺负人家了。”
“奶奶个腿,我就是逗逗他嘛,挺好玩的。”大玲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眼睛却像毒蛇一样盯着常长江,“以后你就是我师弟了,我这个做师姐的,总得好好‘照顾你呀。”
常长江心里暗暗叫苦,却也只能忍着。谁让他是来学艺的呢?常老师给他讲过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自从拜李师父为师后,常长江白天在李师父家学武干活,晚上也在李师父家歇息。让他头疼的是,李大玲常常趁他睡着了,偷偷钻到他被窝里,搂得他腰疼,亲得他喘不过气来。
李师父让大玲带常长江扎马步。这对于从没练过武的常长江来说,扎马步简直是种煎熬。他刚站没一会儿,双腿就开始发抖。
“奶奶个腿,站稳了!”大玲突然厉声喝道,手里的柳树条“啪”地一声抽在他腿上。常长江疼得一哆嗦,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咬紧牙关,硬是没让眼泪流出来。在女孩面前认怂,不是他常长江的风格。
大玲见他挺硬气,没一点求饶的意思,冷哼一声,绕到他身后。她猛地用膝盖狠狠顶向常长江膝后的腘窝。常长江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奶奶个腿,服不服?”大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嘲讽。
常长江咬着牙,快速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不服!”
“好,奶奶个腿,有种!”大玲眼睛一亮,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她扬起柳条儿,“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大玲手中的柳条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破空的尖啸声让常长江浑身紧绷。“啪”柳条落在常长江腿上,留下一道红痕。
常长江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哼一声。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奶奶个腿,服不服?”大玲又问。
“嗐,不服!就是不服!”常长江梗着脖子说。
“好,奶奶个腿,有骨气!”大玲说着,手中的柳条又落了下来。
这样,常长江在大玲的“特殊照顾”下,开始了他的学艺生涯。
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练功,扎马步、打拳、练兵器,稍有不慎就会挨大玲的柳条儿子。
晌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兵器架旁的沙袋被晒得发烫。常长江把脸贴在沙袋上,闻到一股陈年麸皮腐烂的味道。这味道让他想起了死去的爹娘。如有爹娘在,他还会受王赖子那群坏孩子欺负吗?不受坏孩子欺负,他还来李师傅家学武吗!不来李师傅家学武,他咋还会受李大玲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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