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凤栖梧专注的侧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她亲手为杜七娘换药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与这掖庭的阴冷肃杀格格不入。
偏院之内,药气混杂着一丝血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整日了,除了换药,两人再无一言。
直到夜幕低垂,杜七娘干裂的嘴唇才终于翕动,那声音像是从古井深处传来,带着腐朽的寒意:“他们说……烧掉的字,就该烂在灰里,永世不得翻身。”
凤栖梧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落在老人那五根被纱布紧紧包裹、形同枯柴的手指上,那上面曾謄抄过多少帝国机密,如今却成了一捧废肉。
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而锐利,像一把能剖开所有伪装的手术刀:“你当年烧的,究竟是哪几卷?”
杜七娘浑身一颤,浑浊的她迟疑了许久,才在凤栖梧沉静如水的注视下,一字一顿地吐露出来:“西北屯田三册、军需调度总录……还有……还有一份‘北陵工造密报’。当时掌印太监说,那是先帝的忌讳,是泼天的祸事,必须焚尽,连灰都不能留。”
北陵工造密报!
凤栖梧心头猛地一沉,眸光瞬间凝成利刃。
父亲在世时曾于一次酒后无意间提及,当年修缮皇陵,有工匠无意中发现地宫之下竟藏着一条暗道,蜿蜒曲折,直通城外三十里的一处废弃军寨。
此图若落入权臣之手,便是一条神不知鬼不觉的兵变通道,可引私兵直逼皇城心脏!
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了。
赵廷章处心积虑要杜七娘的命,不仅仅是为了掩盖贪墨军需的罪证,更是为了彻底埋葬这个能让他万劫不复的惊天秘密!
他要杀人灭口,更要确保那份密报永远化为灰烬,不留半点痕迹。
当夜,凤栖梧唤来心腹程婉儿,只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过两日,一则流言便如春日柳絮般,悄无声息地飘满了宫城内外:“当年被焚的《灰录》并未全毁,杜尚宫凭着惊人记忆,已默写出三份,分别藏于文华殿书阁、鸿胪寺的驿马房草料堆,以及冷宫深处的一口枯井之底。”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精准地飞入了太傅赵廷章的耳中。
第三日深夜,一道黑影鬼魅般潜入寂静的文华殿,直奔书阁深处。
他并不知道,凤栖梧早已命沈砚在几处最可能藏匿卷宗的书架夹层里,薄薄地涂上了一层用萤火虫尾羽和特殊矿石磨成的荧光萤粉。
那人翻箱倒柜一无所获后,匆匆离去,肩头却已沾染上肉眼难辨的微光。
翌日清晨,巡防司的校尉便以“擅闯禁阁,形迹可疑”为由,将此人当场拘押。
审讯堂上,那人熬不过酷刑,很快便招了:“太傅大人只让我去取一份‘炭运单’的副本,说那是陈年旧账,不能留底……其余的,大人严令,一概不许动,不许看!”
听到回禀,凤栖梧正在灯下描摹着什么,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赵廷章,这只老狐狸,果然谨慎。
他怕的不是自己手上握有他贪腐的证据,他真正怕的,是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份证据背后,他还记得多少不能说的秘密。
她的笔尖在宣纸上游走,将记忆中所有与当年那批军需相关的线索重新串联。
当“十八匹驿马”、“柒万叁仟两白银”、“冬至前三日”这三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点被一条墨线连接时,凤栖梧的瞳孔骤然收缩!
冬至前三日!
正是那一年,太子突发急症,性命垂危,女帝震怒之下罢朝七日,不理政事,终日守在东宫。
彼时六部停摆,中枢空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太子的病情上,那确实是挪用国帑、偷天换日的最佳时机!
凤栖梧提笔,重重地圈出那个日期,笔锋如刀,在图侧写下一行小字:“天罚?不如说是人祸择机而发。”
窗外月色如霜,寒气逼人。
她将这张新绘的资金流向图与一封密信一同封入一只沉重的檀木匣中,锁上暗扣,交给了门外等候的沈砚。
“即刻出宫,亲手转交陆知白。”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就说——炭车走过的路,该有人重新走一遍。”
木匣被连夜送出宫门,像一支沉默的箭,划破京城沉睡的夜色,它的终点,是城南那座素来以清静闻名的侍郎府。
这一夜,陆府书房的灯,注定要亮到天明。
而那个即将接过木匣的年轻侍郎,也将面临他入仕以来,最艰难、也最致命的一次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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