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科幻小说 > 锈色黎明 > 第六章锈蚀的坐标
换源:


       后门果然是一条废弃的通道,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地上积水成洼。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谁都没有说话。

陈砚握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管,心里沉甸甸的。老顾的安危,安安的下落,金属管里的秘密,鹰嘴崖的老刀……无数的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比之前更难走。但他没有退路。

远处的墙壁上,一盏灯泡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了。黑暗笼罩下来,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响前奏。

废弃过滤车间的积水没过脚踝,冰冷的液体混着铁锈渣子,在靴底磨出细碎的声响。陈砚举着矿灯,光柱在布满青苔的管道间晃动,照亮墙壁上斑驳的标语——“净化每一滴水源,守护每一条生命”。字迹早已褪色,被岁月泡得发胀,像一张被揉皱的旧报纸。

“这里以前是处理废水的地方。”阿木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发飘,他缩着脖子,尽量避开头顶垂下的锈蚀铁管,“听说二十年前出过一次爆炸,死了不少人,之后就一直荒着。”

陈砚“嗯”了一声,注意力却在手里的金属管上。他借着矿灯光线仔细打量,管身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某种齿轮的截面,两端的密封盖严丝合缝,看不到任何接口。这东西沉甸甸的,摇起来没有声响,不像是装着纸张或液体。

“老郑说这是‘钥匙的另一半’,”陈砚摩挲着管壁,“王师傅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只说老顾知道解法,但现在……”阿木的声音低了下去。审讯室的阴影像块石头压在两人心头,谁都没说破那个最坏的可能。

穿过车间尽头的铁门,眼前出现一条垂直向下的阶梯。阶梯两侧的墙壁渗着水,长满滑腻的绿苔,每一步都得踩实了才敢动。矿灯的光柱往下探,看不到底,只有风声从深处涌上来,带着泥土的腥气。

“这是通往下层废弃矿道的路。”阿木扶着墙,声音发颤,“我小时候听人说,下面有‘地鼠’。”

“地鼠”是新巢居民对底层流浪者的称呼。那些被逐出正常生活区的人,靠捡拾矿道里的废弃矿石和泄露的水源过活,据说性子野得像野兽。陈砚握紧折叠铲,侧耳听着阶梯下方的动静,只有水滴砸在积水里的“滴答”声。

“别自己吓自己。”他拍了拍阿木的肩膀,“跟着我,脚步放轻。”

走了约莫百十级台阶,脚下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这里比过滤车间更暗,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气味,远处传来隐约的矿车轨道摩擦声。陈砚关掉矿灯,适应了片刻,借着从头顶裂缝漏下的微光,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条废弃的矿道,两侧的岩壁上还留着凿痕,轨道像两条锈死的蛇,蜿蜒着伸向黑暗深处。每隔几十米,岩壁上就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像是某种生物的巢穴。

“往哪走?”阿木的声音压得极低。

陈砚掏出那张简略的羊皮地图,借着微光辨认。地图上标注的矿道出口在东侧,距离这里大约两公里。他刚要开口,忽然听到左侧一个洞口里传来窸窣声,像是有人在翻动石块。

两人瞬间屏住呼吸,贴紧岩壁。陈砚慢慢探出头,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洞口,正用一块尖石敲打着什么。那人穿着破烂的麻布片,头发纠结如草,侧脸被矿石的反光映得蜡黄,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压缩饼干。

是地鼠。

陈砚示意阿木别动,自己则缓缓抽出折叠铲。他没打算惹麻烦,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那些流浪者为了一点食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就在这时,那地鼠突然警惕地抬起头,鼻子嗅了嗅,猛地转向他们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像被惹恼的野狗。

陈砚握紧武器,正准备应对,却见那地鼠突然怪叫一声,扔下饼干,连滚带爬地缩回洞里,消失在黑暗中。

“怎么回事?”阿木惊疑不定。

陈砚也皱起眉,刚要说话,就听到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他心里一紧,拉着阿木躲进旁边一个更深的洞口,只留一道缝隙向外观察。

矿道尽头出现了几个黑影,手里举着火把,照亮了身上的制服——是守望者!但他们的装备比之前遇到的更精良,腰间除了警棍,还挂着短枪,领头的那人脸上有道刀疤,正是在石屋附近被陈砚打跑的那个。

“队长,刚才好像听到动静了。”一个守望者说道,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动。

刀疤脸啐了一口,声音阴冷:“肯定是那小子跑进来了。老东西嘴硬得很,审了半天没吐出一个字,但他藏在石屋的地图碎片上,标了这条矿道。给我仔细搜!找到人,直接开枪!”

火把的光越来越近,陈砚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机油味。他压低身子,捂住阿木的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老顾果然被审出了东西,但他故意给了残缺的地图,显然是在拖延时间。

“这边看看!”一个守望者举着火把,朝他们藏身的洞口走来。

陈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折叠铲,指节发白。他身后的阿木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出声。

火把的光扫过洞口边缘,距离他们只有几步远。陈砚甚至能看清那守望者靴底的铁钉。就在这时,矿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矿车脱轨了。

“什么声音?”刀疤脸警惕地回头。

“好像是……矿道塌方了?”

“妈的!晦气!”刀疤脸骂了一句,“撤!先去看看情况,别让这破矿道塌了,把咱们埋在里面!”

守望者们骂骂咧咧地撤走了,火把的光渐渐消失在矿道尽头。陈砚和阿木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湿透。

“好险……”阿木的声音还在发颤。

陈砚却没放松警惕。守望者虽然暂时离开了,但肯定还会回来。他们必须尽快离开矿道。

“走。”他拉起阿木,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东侧出口走去。

矿道里的空气越来越差,硫磺味刺鼻,脚下的轨道也越来越难走,时不时会遇到塌方的石块。陈砚走在前面开路,用折叠铲撬开挡路的碎石,阿木则在后面警戒,两人配合得渐渐默契起来。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前方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一点微光,还传来隐约的说话声。陈砚示意阿木停下,自己猫着腰摸过去。

那是矿道的一个岔路口,几个穿着破烂工装的人正围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粗制的矿石灯,面前摆着几个豁口的铁罐,里面盛着浑浊的液体。他们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过来——

“……听说了吗?长老区昨晚运了两车‘源核’出去,往鹰嘴崖方向。”

“鹰嘴崖?那地方不是早就废了吗?运源核去干嘛?”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想把源核藏起来,真等天幕塌了,他们好自己跑路。”

“嘘!小声点!被守望者听到,小命不保!”

陈砚心里一动。源核是提炼源质的核心矿石,也是天幕能量的直接来源。长老们把源核往鹰嘴崖运?而老郑让他去找的老刀,也在鹰嘴崖。这绝不是巧合。

他刚要退回去叫阿木,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那边是谁?出来!”

陈砚暗道不好,刚想躲,就被几道矿石灯的光柱照住了。那几个工装汉子猛地站起来,手里抄起铁棍和矿镐,警惕地看着他。

“是拾荒者?”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眯起眼睛,“你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陈砚握紧折叠铲,没有说话。这些人看起来不像地鼠,倒像是矿道里的走私贩子——新巢里总有这种人,靠倒卖禁忌物资为生,游走在法律边缘。

“别紧张。”络腮胡看出他的戒备,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我们不是守望者,也不惹事。只是好奇,两位小哥穿着拾荒者的装备,怎么会钻矿道?”

陈砚打量着他们,发现其中一个汉子腰间挂着块眼熟的金属牌——虽然样式不同,但上面同样刻着那个眼睛符号。他心里一动,慢慢放下折叠铲:“我们要去鹰嘴崖。”

络腮胡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们找鹰嘴崖做什么?”

陈砚掏出安安那个金属牌,举到火光下:“找老刀。”

络腮胡盯着金属牌看了片刻,突然咧嘴笑了,挥了挥手:“误会,都是自己人。我叫老疤,是老刀的兄弟。”他指了指旁边的篝火,“过来坐,歇歇脚。”

陈砚和阿木对视一眼,走了过去。老疤给他们递过来两罐浑浊的液体,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飘出来。

“这是‘矿酿’,自己酿的,暖暖身子。”老疤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你们找老刀,是老顾的意思?”

“是老郑让我们去的。”陈砚说道,“他说老刀能帮我们。”

“老郑……”老疤叹了口气,“他昨天带了个小姑娘去安全点,路上遇到守望者巡查,为了掩护孩子,自己引开了守卫,现在还不知道死活。”

陈砚的心沉了下去。老郑也出事了。安安……他不敢想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长老们最近查得紧。”老疤的声音低沉下来,“自从上周天幕又裂开几道缝,他们就跟疯了似的,到处抓人,尤其是咱们组织里的。”

“你们也知道天幕的事?”阿木惊讶地问。

“在矿道里讨生活的,哪个不知道?”老疤啐了一口,“水源里的铁锈味越来越重,矿道里的辐射检测仪天天报警,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也就那些住在上层的老爷们,还抱着‘天幕永恒’的鬼话骗自己。”

陈砚想起怀里的金属管:“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把金属管掏出来,放在火光下。

老疤看到金属管,眼睛猛地一亮:“这是……‘源核密钥’?!”

“源核密钥?”陈砚追问,“那是什么?”

“启动自毁装置的另一半钥匙!”老疤的声音带着激动,“老顾说过,周明远当年设计了双重保险,除了长老区的物理开关,还需要用源核密钥验证——这东西里藏着源核的能量频率,只有它能匹配天幕核心的锁。”

陈砚终于明白了。难怪长老们要转移源核,他们不仅想掩盖真相,还想彻底断绝启动自毁装置的可能。

“那怎么打开它?”他晃了晃金属管。

“得用‘共振器’。”老疤说道,“鹰嘴崖的老刀手里有一个,那是当年周明远留下的。只有用共振器激活密钥,才能读取里面的频率。”

篝火噼啪作响,照亮每个人凝重的脸。陈砚看着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铁叔临终前的眼神,想起老顾被带走时平静的表情,想起老郑为了掩护安安引开守卫……这些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一个信念。

“守望者刚才在搜矿道,”陈砚说道,“他们知道我们要去鹰嘴崖。”

“意料之中。”老疤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矿道东侧出口肯定被盯上了。不过,我们有另一条路。”他指了指身后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从这里走,穿过‘蛇窟’,能直达鹰嘴崖的后山。”

“蛇窟?”阿木脸色一白。

“就是一段废弃的通风管道,里面狭窄,像蛇洞似的。”老疤笑了笑,“有点危险,但比走出口安全。”

陈砚没有犹豫:“带路。”

老疤招呼了两个同伴,熄灭篝火,举着矿石灯钻进洞口。陈砚和阿木跟在后面,矿灯的光柱在狭窄的管道里摇曳,照亮两侧布满尖刺的金属网——那是以前防止塌方用的,现在却像毒蛇的牙齿,随时可能划破皮肤。

管道里只能匍匐前进,空间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陈砚能听到前面老疤他们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在金属管道里撞出沉闷的回响。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老疤的声音:“快到了,准备好,外面风大。”

陈砚心里一喜,加快了速度。爬出管道的瞬间,一股强劲的冷风扑面而来,带着山野的气息。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陡峭的山崖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远处的天空泛着鱼肚白,露出一抹惨淡的亮色。

鹰嘴崖到了。

老疤指着不远处一个隐蔽在岩石后的山洞:“老刀就在里面。进去吧,他等你们很久了。”

陈砚看着那个山洞,又看了看身边的阿木,两人眼里都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们终于快找到答案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管道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枪声!

老疤脸色一变:“不好!守望者追上来了!”

陈砚猛地回头,看到几个黑影从管道里钻了出来,举着枪朝他们射击。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打在岩石上,溅起火星。

“快走!”老疤推了陈砚一把,和两个同伴举起矿镐冲了上去,“我们拦住他们!”

陈砚咬紧牙关,拉着阿木朝山洞跑去。身后传来枪声和惨叫声,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

跑到山洞口,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老疤他们倒在血泊里,刀疤脸举着火把,正狞笑着朝他们这边走来。

“抓住他们!”

陈砚猛地钻进山洞,阿木紧随其后。山洞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找到一块巨石,用力推了过去,挡住了洞口。

“哐当”一声,子弹打在巨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山洞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陈砚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心脏狂跳不止。

“现在怎么办?”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砚没有回答,举着矿灯四处照了照。山洞不大,尽头有一张石桌,上面摆着几个陶罐,墙角堆着些干草。而在石桌后面,坐着一个背对着他们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袍,手里拿着一根拐杖。

“来了?”老者缓缓转过身,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锐利,正是老刀。

“老刀前辈!”陈砚连忙上前。

老刀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金属管上:“东西带来了?”

陈砚点点头,把金属管递过去。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