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是被一阵浓烈的香气熏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赫然杵着四张放大的脸,吓得她差点从草席上滚下去。四个少年——不,四个野人似的家伙围在她床边,每人手里都捧着东西,眼睛亮得像饿狼看见了肉。
妹!这个管饱!一个铁塔似的壮汉率先开口,蒲扇大的手掌里托着一把酸枣,说话间已经捏碎了三颗,黏糊糊的果汁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俺天不亮就上山摘的!
温婉盯着那颗被捏得稀烂的酸枣,喉咙发紧。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少年就挤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块蜂巢,金黄的蜂蜜滴滴答答往下淌。
舔一口,甜掉牙!他咧嘴一笑,嘴角还挂着半截蜂刺,我掏了三个蜂窝才找到这块最甜的!
温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上了墙。她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中回过神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就从床边传来:
吃了能见神仙...
温婉转头,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蹲在角落,手里捧着一朵色彩斑斓的蘑菇。那蘑菇红得发紫,上面还点缀着诡异的蓝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五!一声暴喝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擀面杖嗖地飞进来,精准地打在那朵毒蘑菇上,蘑菇瞬间碎成了渣,找死是不是?!
一个身材魁梧的妇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把揪住老五的耳朵:跟你说了多少遍,不准拿那些毒玩意儿吓唬人!
老五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倔强地辩解:我没想吓唬她......这是新品种......
新品种你个头!妇人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上回吃了你的蘑菇,你三哥躺了三天,嘴里吐泡泡!
温婉看得目瞪口呆。她悄悄打量这个妇人——约莫四十出头,身材高大,胳膊比她大腿还粗,腰间别着一把菜刀,说话间唾沫星子横飞,活像个女土匪。
妇人转头看向温婉,脸上的凶相瞬间柔和了几分:醒了?我是你娘。这几个兔崽子是你哥。她指了指那四个少年,老大秦铁柱,老二秦木林,老三秦炎,老四秦水舟,这个作死的叫秦土生,老五。
温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活了十六年,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地给她介绍家人。
行了,都滚出去!妇人——现在温婉知道该叫她娘了——一脚一个把几个少年往外踹,让丫头穿衣服!
几个哥哥不情不愿地往外走,老大临走前还不忘把那把捏烂的酸枣塞进温婉手里:妹,趁热吃......
等人都出去了,娘亲从墙角的箱子里翻出一套粗布衣裳扔给温婉:凑合穿,改天给你做新的。
温婉接过衣服,小声道谢。衣服很旧,但洗得很干净,上面还有阳光的味道。
别怕那几个兔崽子,娘亲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他们就是没见过妹妹,新鲜劲儿过了就好了。
温婉点点头,等娘亲出去后才开始换衣服。她刚系好腰带,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老大你傻啊,酸枣能那么捏吗?都成泥了!
你懂个屁!俺这是让妹好消化!
你那蜂蜜都招蚂蚁了......
闭嘴!老五最过分,拿毒蘑菇!
那是致幻菇!能看见前世今生的......
温婉忍不住抿嘴笑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到了一个......家?
穿好衣服,温婉推开门,四个哥哥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睡得好不好,饿不饿,冷不冷。老五站在远处,阴恻恻地看着这边,手里还在摆弄什么草药。
行了行了!娘亲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都给我消停点!老大去劈柴,老二去喂鸡,老三去......
几个哥哥不情不愿地散开,临走前还不忘往温婉手里塞东西——老大塞了块木雕的小鸟,老二塞了把野花,老四偷偷塞了块麦芽糖。
温婉站在原地,手里捧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心里又暖又酸。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收到过礼物。
给。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温婉转身,看见老三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件狐裘。那狐裘雪白雪白的,一看就是上等货色,只是袖口处沾着几点暗红的痕迹,像是血迹。
山上冷。老三说完,把狐裘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温婉捧着狐裘,愣在原地。老三的背影高大挺拔,走路时左腿似乎有点跛,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她低头看了看狐裘,发现内衬上绣着一个小小的秦字,针脚细密整齐,不像是男人能绣出来的。
那是他娘的遗物。老五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阴森森地说,他从来不让别人碰。
温婉吓了一跳,差点把狐裘掉在地上。她抬头看着老五,发现这个阴郁的少年有一双异常清澈的眼睛,像是山间的泉水,深不见底。
你为什么给我毒蘑菇?温婉忍不住问。
老五歪着头看她,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灾星。
温婉的心猛地一沉。
结果发现不是。老五从怀里掏出一把草药塞给她,这个治月经痛的,比镇上的药管用。
温婉的脸刷地红了,手里的草药差点掉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老五已经转身走了,背影瘦得像根竹竿,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早饭很简单——一锅杂粮粥,一碟咸菜,几个粗面饼子。但温婉吃得格外香,因为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也是第一次有人往她碗里夹菜。
多吃点,娘亲往她碗里堆了座小山,看你瘦的,跟个猴似的。
老大立刻把自己的饼子掰了一半给她:妹,吃俺的!
老二不甘示弱,把咸菜碟子往她面前推:这个下饭!
老四直接舀了一大勺蜂蜜浇在她粥上:甜的好吃!
老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鸡蛋放在了温婉面前。
老五阴笑着推过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补气血的......
滚!娘亲一巴掌拍开老五的手,少拿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祸害人!
温婉捧着碗,鼻子发酸。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生怕吃得太快会把这美好的梦惊醒。
饭后,娘亲带着温婉熟悉家里的情况。木屋比她想象的要大,分前后两进。前面是堂屋、厨房和爹娘的卧室,后面是几个哥哥的房间和一间小仓库。温婉的房间——如果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也能叫房间的话——在仓库隔壁。
先将就着,娘亲挠挠头,等开春了让老大给你搭间新的。
温婉连忙摇头:不用不用,这里很好。
娘亲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
这一声傻丫头让温婉的眼眶瞬间湿了。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角。
中午时分,爹回来了。温婉第一次在白天看清他的样子——高大魁梧,脸上的疤在阳光下更显狰狞,但眼神却意外的温和。他肩上扛着一头野猪,血还在往下滴。
丫头,爹把野猪往地上一扔,冲温婉点点头,住得惯吗?
温婉点点头,小声说:住得惯。
爹似乎不擅长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就蹲下去处理野猪了。温婉注意到他处理猎物的手法极其娴熟,每一刀都精准无比,像是......像是军中屠夫的手法。
爹以前是干什么的?温婉小声问正在洗菜的老四。
老四神秘地笑了笑:爹啊,他可是......
老四!娘亲一声暴喝,洗你的菜!
老四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了。温婉心里的疑惑更深了。这个家,似乎处处透着古怪。
傍晚,温婉坐在门口缝补衣服。老三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开始磨刀。两人谁也没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像是给整个世界镀了一层金边。
给。老三突然开口,递给她一把小刀。
温婉接过刀,不明所以。
防身用。老三说完,继续低头磨他的长刀。
温婉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刀。刀身很锋利,刀柄上缠着红绳,看起来像是经常被人使用。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把小刀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袖子里。
晚上,温婉躺在她的房间里,听着屋外的虫鸣和风声,手里攥着老三给的小刀。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热情的哥哥们,刀子嘴豆腐心的娘亲,沉默寡言的爹,还有那个阴森古怪的老五。
她翻了个身,突然看见门缝底下塞进来一张纸条。温婉爬起来,捡起纸条,借着月光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小心老三,他杀过人。
温婉的心猛地一跳。她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了草席底下。窗外,一轮冷月高悬,照在院子里那件晾着的狐裘上,袖口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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