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原厂的……驳壳枪弹?!”
周海副官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干涩的吞咽。他死死盯着林忠,那张平日里还算沉稳的脸上,此刻的肌肉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抽搐。
他的呼吸不再是急促,而是变得滚烫,灼烧着自己的胸腔。
前线!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血与火的磨坊,每天都在吞噬着人命和弹药。什么都缺,装备、药品、粮食……但最缺的,永远是子弹!尤其是驳壳枪这种近战神器的子弹,消耗量大得惊人,简直就是无底洞。
他这次来粤省,名为视察,实则就是为了采买军火。可那些洋行和军火贩子,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价格一天一个样,货源更是被捏得死死的。他磨破了嘴皮,许尽了好处,结果依旧是杯水车薪。
这份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好几个晚上都无法安睡。
而现在,机会就这么突兀地砸在了他的面前。
德国原厂!
这四个字的分量,只有真正懂行的人才明白。那意味着稳定的发射药、标准的弹头配重、极低的哑火率。每一颗子弹,都可能在关键时刻决定一个弟兄的生死。
“当真?!”
周海一把攥住林忠的手腕,五指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那里面翻涌的不是急切,而是饿狼见到鲜肉时最原始的贪婪与渴望。
“货在哪?!”
“周副官,莫急。”
林忠手腕被抓得生疼,脸上却依旧挂着滴水不漏的从容笑意。他手腕一转,用一股巧劲,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货,自然是在最安全的地方。”
他整了整袖口,语气平稳,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今夜,子时。城西那座废弃的码头仓库,我让您亲自验货,如何?”
“好!”
周海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字。
“一言为定!”
他甚至没有去思考这其中是否有诈,那批子弹的诱惑已经压倒了他所有的理智。
……
子时。
夜色深沉,江风带着水汽,阴冷刺骨。
城西废弃的码头仓库里,几盏昏黄的马灯被挂在木柱上,光线勉强驱散了核心区域的黑暗,却让周围的阴影显得愈发深邃,如同潜伏的巨兽。
周海只带了两名最心腹的亲卫,脚步匆匆地赶到。他的心跳声在空旷的仓库里,与自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擂鼓一般。
林忠早已在此等候,身后站着几名沉默如铁的林家家丁。
看到周海抵达,林忠没有一句废话,只是微微颔首,随即一挥手。
身后的家丁立刻上前,用撬棍“嘎吱”一声,暴力地撬开了十几口半人高的大木箱。
没有想象中的缓冲物。
下一秒,那声音便响彻了整个仓库。
“哗啦啦——”
那不是水声,也不是沙石滚动的声音。
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由成千上万金属撞击而成的交响!
金灿灿的驳壳枪子弹,从敞开的木箱中奔涌而出,在地上汇聚成一条条金色的溪流,堆起了一座座炫目而又致命的小山。
马灯的光芒照耀在黄铜弹壳上,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
每一颗子弹的弹头上,都清晰地镌刻着德意志雄鹰的印记。那种工业制造的精密与冰冷质感,让周海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这不是那些粗制滥造的兵工厂劣质货能比的!
“这……这么多……”
周海的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他踉跄着上前两步,几乎是扑了过去,双手直接插进了那冰冷的子弹堆里。
金属的触感,坚硬而实在。
他随手抓起一大把,凑到眼前,借着灯光仔细地检视着。
心中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伪装和矜持。
这批子弹,数量之庞大,品质之精良,远超他最大胆的想象!
若是能将这批货运回前线,这是什么?
这是天大的功劳!足以让他在总司令部里将腰杆挺得笔直,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同僚对他刮目相看!
“王老板,开个价!”
周海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而显得有些沙哑。
“我不要钱。”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仓库最深的阴影处传来。
周海猛地抬头。
只见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缓步从黑暗中走出,马灯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
是林墨。
“是你?”
周海先是一愣,脑子飞速运转,目光在林墨和林忠之间一扫,瞬间了然。
他发出一声冷笑。
“原来你才是那位王老板的东家,林家的大少爷。”
“正是。”
林墨坦然承认,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他站定在子弹堆旁,目光直视着周海。
“这五万发子弹,我分文不取,全当是送给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一点心意。”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仓库外的风声。
“我只有一个条件。”
周海眯起了眼睛,心中的狂热稍稍冷却,一丝警惕浮上心头。
“什么条件?”
“我要一个梧州县保安团团长的委任状。”
林墨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话音落下,周海再次愣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个县保安团团长?
他怔了足足三秒,随即,一阵压抑不住的爆笑从胸腔里迸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么简单?”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充满了荒谬和不敢置信。
一个县保安团团长的虚职,对于他这个桂系总司令部的少将副官而言,算什么?
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也不过是一句话,一张纸,一个印章的事情。
用一个无关紧要、甚至有些鸡肋的地方职位,换取这五万发急需的、能救命、能换来天大功劳的德国原厂弹药!
这笔买卖……
简直是血赚!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没错,就这么简单。”
林墨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陈述一个再也平常不过的事实。
“好!我答应你!”
周海当机立断,生怕林墨反悔。
他直接从随身的牛皮公文包里,掏出了空白的军令委任状,还有那枚代表着总司令部权力的钢印!
他甚至没有找桌子,直接以一名亲卫的后背为依托,拧开钢笔,龙飞凤凤地在委任状上写下任命。
“兹任命,林墨为梧州县保安团上校团长……”
写完,他拿起沉重的钢印,沾了印泥,没有丝毫犹豫,“砰”地一声,重重地盖了下去!
鲜红的印记,在纸上晕开,触目惊心。
“林团长,合作愉快!”
周海将那张还带着墨香的委任状递给林墨,脸上的笑容真诚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合作愉快。”
林墨伸出两指,夹住了那张纸。
纸张很轻,但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
这是足以改变林家命运,让他所有布局都能名正言顺的基石!
拿到委任状,林墨没有片刻耽搁,立刻派人将消息火速传回林家。
此刻,林家大宅外。
几名衙役正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角,监视着宅内的动静。衙役头头更是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盘算着等县长收拾了林家,自己能捞到多少油水。
就在这时,一名林家家丁飞奔而出,将一份文件直接拍在了他的面前。
“什么东西?”
衙役头头不耐烦地拿起那张纸。
当他看清纸上那鲜红的、带着无上权威的桂系总司令部大印,以及“任命林墨为梧州县保安团上校团长”那几行字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手里的纸,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
他身边的几名衙役也凑了过来,看清内容后,一个个脸色煞白,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县长要查办的人……
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保安团团长,那可是管着全县枪杆子的主!
这天,还怎么变?
不,是已经变了!
凭着这一纸委任状,林墨釜底抽薪,不仅将蓄养的私兵成功合法化,更是将黄家与县长布下的所有阴谋,彻底击得粉碎。
梧州县的天,从今天起,要换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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