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状就放在桌上,林墨的亲笔签名墨迹未干,那两个字——“全权”,仿佛拥有千钧之力,压得秦冰月指尖微微发麻。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司令部内只有座钟滴答作响的声音。
一种荒谬感与巨大的冲击力在她胸中交织碰撞。
她是谁?
一个降将。一个不久前还想着如何架空林墨,夺取兵权的暗子。
可林墨,那个看起来比她还要年轻几分的男人,竟敢将整个保安团的命运,将梧州安危所系的军事行动,就这么轻飘飘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不是试探。
试探不会押上全部的家底。
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信任,一种让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气魄。
军令如山,容不得她迟疑。
秦冰月收敛心神,将那份文件郑重折好,贴身放入军装内袋。那一刻,她挺直的背脊仿佛又增添了几分无形的重量。
她没有再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直接走进了保安团的作战室。
整整三天三夜,作战室的灯火未曾熄灭。
巨大的梧州及西江水域军用地图铺满了整张长桌,上面用红蓝两色的铅笔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标记。水文流速、风向变化、江岸地形、匪巢的火力点分布……每一个细节都被她反复推敲,标注得清清楚楚。
她无愧于【天生将才】之名。
在她眼中,这不再是一张平面的地图,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充满了变数的立体沙盘。她能看到船队在哪个时辰会经过哪片水域,能“听”到江风在哪个隘口会发出呜咽,能“闻”到哪个岛屿背后隐藏着血腥与杀机。
梧州周边的西江水域,是土匪的天堂。大大小小十几股水匪,如同附着在动脉血管上的毒瘤,常年吸食着这条黄金水道的血液。
其中,以“黑龙王”张彪为首的匪帮最为猖獗。
此人凶悍残忍,手下聚集了近千亡命之徒,拥有大小船只百余艘,甚至还有从黑市搞来的重机枪和土炮。他们盘踞在易守难攻的黑风岛,将方圆百里的水域视为自己的私家领地,过往商船无不闻风丧胆。
直接强攻黑风岛?那是蠢材才会干的事。
秦冰月的指尖,最终落在了地图上一处名为“一线喉”的狭窄水道上。
一个精妙绝伦的计划在她脑海中彻底成型。
“围点打援,水陆夹击。”
她要用一支小部队伪装成满载货物的肥羊,大摇大摆地从张彪的势力范围经过,将这条贪婪的“黑龙”从他的巢穴里引出来。
而她,将亲率保安团主力,在这“一线喉”,为他布下一个必死的杀局。
计划已定,只欠东风。
秦冰月拿着一份详细到每一个士兵、每一发子弹的军备申请单,敲响了林墨书房的门。她做好了据理力争,甚至是被削减预算的准备。毕竟,在她过去的经验里,伸手要钱要粮,从来都是一件需要磨破嘴皮子的苦差事。
林墨接过清单,只扫了一眼,便将其放到一旁。
他看着秦冰月,眼神平静。
“管够!”
只有两个字。
没有质疑,没有讨价还价,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份她熬了几个通宵才计算出的清单。
第二天,秦冰月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撼了。
保安团的军火库大门敞开,一箱箱崭新的木箱被源源不断地运了进来。
箱盖被撬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二十响驳壳枪,枪身的烤蓝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枪油的味道浓郁却令人心安。
还有崭新的捷克式轻机枪,每一挺都配了十个备用弹匣。
子弹更是堆成了一座小山,黄澄澄的弹壳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码头那边传来消息,林家的军工厂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全力生产,确保后勤无忧。
一名士兵拿起一把崭新的驳壳枪,拉动枪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悦耳动听。他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狂喜与自信,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
秦冰月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一挺轻机枪冰凉的枪身。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效忠的那位大佬。
她记得有一次,前线战事吃紧,她去申请补给,那位大佬一边拍着她的肩膀夸她“巾帼英雄”,一边转手就将她申请的弹药数量砍掉了七成。最后发下来的,还是受了潮的劣质货,卡壳率高得惊人。
那一次,她手下有三十多个兄弟,就因为弹药不济,惨死在了敌人的冲锋之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此刻,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一个将士兵的性命视为草芥,一个将后勤保障做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林墨的身影出现在了码头。
他没有穿那身象征权力的团长制服,只是一身简单的便装,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场。
“秦副团长。”
他的声音传来。
“此战,你全权指挥。”
林墨的目光扫过那些整装待发的士兵,最后落在秦冰月的脸上,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只有一个要求:所有缴获,必须全部登记在册,用于抚恤在此次剿匪中受害的民众。若有私藏战利品者,军法从事!”
“是!”
秦冰月猛地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看着林墨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眸,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再次剧烈收缩了一下。
她忽然明白了。
林墨给她的,不只是武器弹药,不只是兵权。
而是一种理念,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截然不同的建军、治军之道。
战斗,在第三天的清晨打响。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江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
一切都如秦冰月所料。
当那支伪装成富商的船队慢悠悠地驶入“黑龙王”张彪的势力范围时,这条盘踞多年的恶龙,果然经不住诱惑,倾巢而出。
张彪本人更是亲自坐镇头船,他站在船头,狂妄地大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满船的金银财宝在向他招手。
他的船队,如同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浩浩荡荡地追了上来。
当他的船队尽数驶入那段最狭窄的“一线喉”水道时,死神的镰刀,悄然挥下。
“开火!”
秦冰月的声音通过指挥船上的铁皮扩音器,清晰地传遍了水陆两岸。
刹那间,死寂的江面被彻底撕裂!
“哒哒哒哒哒——!”
埋伏在两岸高地上的数十挺捷克式轻机枪,同时喷吐出愤怒的火舌!密集的弹雨形成一道道交叉的死亡火网,瞬间笼罩了整个匪船队!
江面上,保安团的水上部队也从芦苇荡中冲出,船头的机枪与岸上的火力形成了完美的立体打击。
一时间,枪炮声大作,火光冲天!
那些乌合之众的水匪,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打蒙了。
他们的木船在重机枪子弹的攒射下,如同纸糊的一般,木屑横飞,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中弹的土匪惨叫着跌入江中,江水很快被染成了一片片浑浊的红色。
“稳住!给老子还击!还击!”
张彪还在声嘶力竭地咆哮,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更猛烈的枪炮声所淹没。
秦冰月坐镇指挥船,神色冷峻,指挥若定。
“一队,目标敌军头船,集火射击!”
“二队,封锁水道出口,不准放跑一条船!”
“炮排,给我轰掉他们那几艘装了土炮的硬船!”
一道道命令清晰而精准地下达。
保安团的士兵们在充足的弹药和精良的武器支持下,士气高昂到了极点。他们只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地扣动扳机,将弹匣里的子弹尽数倾泻出去!
什么叫火力压制?
这就是!
什么叫富裕仗?
这就是!
水匪们彻底崩溃了。在秦冰月精妙的战术和保安团碾压性的火力面前,他们根本不堪一击。所谓的近千匪众,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这场战斗,让秦冰月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打一场后顾无忧的“富裕仗”,是何等的酣畅淋漓!
她的血液在沸腾,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为这场完美的胜利而欢呼。
但更让她心潮澎湃的,是对林墨这个人的重新认识。
他的治军理念,他对百姓的态度,他那深不可测的胸襟与手段……
秦冰月的内心深处,某种坚固的东西正在悄然崩塌,而一种全新的,更加炽热的情感,正在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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