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阁的盛况如一根尖刺,深深扎入顾家残存的骄傲之中。祠堂受辱、嫁妆被夺、嫡子沦为笑柄,旧怨新仇交织,顾家的报复来得迅猛而狠毒。
顾老夫人动用了数十年积累的官场人脉。户部侍郎是顾尚书房的门生,一纸密令,风云阁的粮油供应商一夜之间全部违约。甚至连每日送菜的农户,也因“家中突有急事”而断供。与此同时,市井间关于“风云阁食材含蛊毒,郡主以邪术敛财咒杀皇室”的流言愈演愈烈,更有甚者称食用其菜肴后“腹痛不止”。
苏晚坐于阁顶,静听玉珠汇报,面色沉静。她轻叩桌案:“陈米何在?”
“依小姐吩咐,八十万石霉米已悉数调入城西荒宅窖藏,醋蒸曝晒之法亦已试验成功。”
“很好。”苏晚唇角勾起冷弧,“明日清晨,风云阁门前设棚,免费供应‘金粟粥’,附上太医署出具的验毒文书,着人高声诵读。再让合作的说书先生,将‘顾家囤积居奇,郡主舍粥济贫’的故事,编成段子,传遍大街小巷。”
顾家女儿在宫中为贵妃,虽不得盛宠,却吹得枕边风。早朝之上,有言官突兀参奏,称“有郡主仗势营商,与民争利,恐非皇室之福”,影射之意明显。与此同时,京兆尹亦收到密报,称风云阁“涉嫌窝藏前朝逆党”,虽未立刻查抄,却派了官差终日在外“巡视”,令宾客却步。
萧彻于深夜踏月而来,窗棂轻响,他已立于苏晚案前。“贵妃出手了。”他将一枚蜡丸置于案上,“其族弟掌着漕运,三日后将有一批‘特殊’的南货入京,若在风云阁被‘查出’,你百口莫辩。”
苏晚捏碎蜡丸,瞥其内容,眸光骤寒:“南疆蛊虫?”
“是。顾家欲以此物坐实你‘邪术咒杀’之罪。”萧彻指尖划过她案上地图,点中一处码头,“货在此处上岸。我会派人拦截。”
“不。”苏晚抬眸,眼中有锐光闪过,“让他们运进来。”
萧彻皱眉:“晚晚,此非儿戏。”
“我知。”她起身,于昏暗灯下逼近他,“指挥使大人,可愿与我演一场请君入瓮?
三日后,子时。一支车队悄无声息驶入风云阁后院。货箱落地,来人迅速遁入夜色。
几乎同时,后院灯火通明!假扮伙计的锦衣卫从暗处涌出,将货箱团团围住。京兆尹的官差也“恰巧”巡至此地,高声喝问:“深更半夜,何人运货?”
苏晚一袭绯色披风,自廊下缓步而出,神色惊惶:“诸位官爷,此乃今日新到的山货,有何不妥?”
为首的官差冷笑:“有人举报,此批货中藏有禁物!郡主,得罪了——开箱!”
箱开一瞬,异响骤起!数只色彩斑斓的毒虫振翅欲飞!
官差骇然倒退:“蛊虫!果然是蛊虫!”
场面大乱之际,萧彻率人疾驰而至,玄色披风猎猎作响:“本使接到密报,有逆贼私运蛊毒,意图栽赃陷害——何人如此大胆?!”
他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于那几名官差身上:“尔等来得倒是及时。”
官差首领冷汗涔涔:“指挥使大人,下官…下官只是例行公事…”
“哦?”萧彻踱步至一货箱前,以剑尖挑起一物——并非活蛊,而是一包早已死亡的虫尸,以及数封密信!“看来,贼人是想以此物陷害郡主,更欲借此传递消息?”
密信内容,赫然是顾家与南疆蛊教往来,并计划于宫宴行刺的“铁证”!
局势瞬间逆转!京兆尹官差面如死灰。萧彻冷声下令:“将所有涉案人等,押送诏狱!严加审问!”
这一局,顾家不仅未能陷害苏晚,反而赔上了暗中培养的势力与京兆尹的内应,元气大伤。
危机暂解,阁顶室内只余二人。灯花噼啪作响,映照着彼此眼中未散的惊悸与更深的东西。
苏晚卸下强撑的镇定,指尖微颤。萧彻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后怕了?”
“有一点。”她诚实道,抬眼望他,“你若晚来片刻……”
“玉扣共生,你痛我自知。”他打断她,另一只手抚上心口,“你方才紧张时,我这里亦悸动难安。苏晚,我早说过,你我不再是一人。”
他衣襟微敞,心口那枚玉扣莹莹生光,却隐见一丝裂痕。苏晚记得他曾言,逆天改命折他寿元。她心头一刺,下意识伸手触碰那裂痕:“值得吗?”
萧彻猛地攥住她的指尖,气息灼烫:“若非值得,何必开始?”他目光沉邃,似要将她吞噬,“你问我是否早知你身世?是。我知你是南宫晚,知你满门冤屈。重生之局,以命相聘,邀你共舞——不只是为私情,更为公道。”
他指尖掠过她肩头,即便隔着衣料,亦能感知那火焰胎记的微热:“南宫世伯于我有恩,你于我……更是劫数。”
这是一个混杂着真相、盟约与难以言喻情感的夜晚。苏晚未有退缩,反而迎上他的目光:“好。那便一起,把这天捅个窟窿,看看最终是谁的因果!”
顾家政治势力受挫,苏晚决意给予其经济命脉最后一击。
顾家为挽回损失,孤注一掷,高价抛售剩余囤粮。然而,风云阁持续低价供应“金粟粥”,苏晚更联合皇商谢家,从江南紧急调运大批新粮平抑物价。顾家粮仓积压,资金链彻底断裂,债主临门。
昔日门庭若市的顾家商号,转眼间贴上封条。市井童谣再起:“顾家郎,心肠坏,囤米粮,害百姓……郡主娘娘施粥米,善恶到头终有报!”
苏晚将从顾家密室取得的盐引密账,择其关键部分,通过萧彻之手呈送御前。皇帝震怒——私贩官盐至敌国,形同资敌叛国!
锦衣卫铁骑直扑顾府,抄家、锁人、封产。顾尚书于狱中悬梁自尽(实为灭口),顾家成年男丁皆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官籍。
显赫一时的顾家,大厦倾颓,只在顷刻之间。
顾家虽倒,然树大根深,其党羽及背后势力并未完全清除。
诏狱之中,那名被擒的南疆蛊师于严刑下吐露只字片语,提及“圣教”、“圣女”与“宫中贵人”,未及细说便暴毙而亡,死状凄惨,显是体内蛊虫反噬。萧彻面色凝重:“南疆圣教势力渗透之深,超乎想象。此番断其一条臂膀,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宫中,贵妃因顾家倒台及族弟失势,恨苏晚入骨。她于深宫之中,对着心腹嬷嬷狞笑:“那个贱婢,以为扳倒顾家就赢了吗?南宫家的余孽……本宫能让她死一次,就能让她死第二次!她那张脸,和她那个短命的娘一模一样,看着就令人作呕!”一条更为阴毒的计划,正在酝酿。
苏晚立于风云阁顶,俯瞰京城。仇人之一已得报应,但她心中并无太多快意,唯有更沉重的使命。
玉珠来报:苏玉柔于被发卖前夜,竟神秘失踪。
同时,萧彻带来新消息:当年经办南宫旧案的一名关键狱卒,在隐居地离奇暴毙。
一切迹象表明:有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正在极力掩盖当年的真相,并将矛头指向了正在揭开真相的苏晚。
她抚平衣袖,眼神锐利而沉静:“风暴才刚刚开始。”
身后,萧彻的身影悄然出现,与她并肩而立:“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