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运会折腾了两天，赚了点小钱，但也累得够呛。周日早上，林晓宇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浑身肌肉还有点酸疼。
吃过午饭，他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忽然想起一件事。周五数学老师讲的那道关于三角函数的综合题，他还有点似懂非懂。高中知识到底比初中难上一大截，哪怕他有着成年人的理解力，捡起来也需要时间。
那道题步骤繁琐，好几个公式变换，他笔记本上记得有点乱。
他知道，有个人肯定记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
那个图书馆窗边，安静得像一幅画的女孩。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去“偶遇”一下？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上来。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理智压制：林晓宇，你三十好几的人了，能不能别整得跟青春期毛头小子似的？丢不丢人？
但另一个声音理直气壮地反驳：请教问题，热爱学习，积极向上，这有什么丢人的？这是优秀学生的良好品质！
斗争了五分钟，热爱学习的声音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他找出那本记得乱七八糟的数学笔记本，又特意抽了本干净的新笔记本和一支看起来顺眼的中性笔塞进书包。对着镜子扒拉了两下头发，深吸一口气，出门，蹬上自行车，朝着罨画池的方向骑去。
他记得上次在图书馆，看到她看的像是一本诗集。罨画池公园里有陆游祠，环境清幽，又有文化气息，周末她会不会去那里看书？
这算不算煞费苦心？林晓宇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脚下蹬得却越发快了。
周末的罨画池公园比平时热闹些，有带孩子来玩的家长，有散步的老人，也有躲在树荫下窃窃私语的小情侣。阳光透过高大的乔木洒下，在水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亭台楼阁点缀其间，确实是个闲适的好去处。
林晓宇推着自行车，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廊桥、水榭、石凳。心里既期待又有点紧张，还有点觉得自己傻逼。
绕了半圈，就在他快要放弃，觉得自己这行为确实很蠢的时候，目光掠过湖边一个僻静的亭子，骤然定住了。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找到了。
亭子临水，垂柳依依。她就坐在亭子的美人靠上，微微侧着身，低着头，正安静地看着摊在腿上的书。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在她身上、书上洒下细碎跳跃的光斑。周围游客的嘈杂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她那里自成一方静谧的小天地。
和图书馆那次的感觉一模一样。
林晓宇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推着车走过去，把车停在亭子外面，故意弄出了一点轻微的声响。
女孩似乎沉浸在书里，没反应。
林晓宇有点尴尬，干咳了一声。
这下她听到了，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过来。又是那双清澈的、带着点被打扰后疑惑的琥珀色眼睛。
看到是林晓宇，她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似乎认出了这个在图书馆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生，随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下意识地合上了腿上的书。
林晓宇抓住这个机会，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自然、最热爱学习的笑容，走上前去：“同学，你好。打扰一下，请问……你是崇中高一一班的吗？”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小，像羽毛拂过：“嗯。”
“太好了！”林晓宇演技上线，露出一副“找到组织”的庆幸表情，“我也是高一的，七班，叫林晓宇。那个……周五数学老师讲的那道三角函数的大题，我笔记记得有点乱，没太搞懂……刚才远远看着好像是你，就冒昧过来想问一下，你……方不方便借笔记给我看一下？或者给我讲讲？”
他一口气说完，心跳得有点快，感觉自己这借口拙劣得可以。
女孩听完，眨了眨眼，脸上的窘迫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讶然。她似乎没想到对方是来问问题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那本明显是文学书籍的书，又看了看林晓宇手里拿着的数学笔记本，犹豫了一下。
林晓宇赶紧把手里的新笔记本和笔递过去，补充道：“要不……你帮我写一下关键步骤也行？就在这新本子上，我不耽误你太多时间。”
他的态度看起来很诚恳，理由也勉强说得过去（毕竟热爱学习是政治正确）。女孩沉默了几秒钟，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接过林晓宇递过来的新笔记本和笔。
“谢谢！太感谢了！”林晓宇心里松了口气，赶紧把自己的烂笔记指给她看，“就是这道，从这里开始，我就有点跟不上了。”
女孩放下自己的书，拿起笔，在新笔记本上开始写。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握着笔的姿势很标准，字迹清秀工整，一行行公式和推导过程流畅地呈现出来，条理清晰，重点突出。
林晓宇站在旁边，微微俯身看着。他其实大部分已经搞懂了，只是需要一个由头。此刻，他的注意力更多不在笔记本上，而在她低垂的眼睫、偶尔轻轻蹙起思考的眉头，以及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洗衣粉混合了阳光的味道。
“这里，”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很轻，但很清晰，用笔尖点了一下她刚写好的一个步骤，“用了和角公式转换，后面就可以直接套用正弦定理了。”
“哦！对！原来是这样！”林晓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演技略显浮夸，“我就卡在这步了！你这一写就清楚多了！”
女孩没说话，只是继续往下写。偶尔有风吹过，拂动她颊边的碎发和柳枝，画面安静美好得不像话。
林晓宇觉得自己像个站在名画旁边的傻瓜，既想好好欣赏，又怕自己的呼吸惊扰了这份静谧。
很快，关键步骤都写完了。她停下笔，把笔记本递还给林晓宇：“就是这样。”
“太清楚了！比老师讲的还明白！”林晓宇接过本子，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这次倒不全是演戏，“谢谢你啊，同学。真是帮大忙了。不然我周一作业都交不了。”
女孩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用谢，然后拿起自己刚才看的书，似乎准备继续看。
林晓宇知道该走了，再赖着就惹人厌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下次有问题……呃，我是说，万一还有问题，也好知道找谁请教。”
问完他就有点后悔，太直接了。
女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了。她低下头，声音轻轻地说：“苏晚晴。”
苏晚晴。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虽然季节不对，但这名字配上她的人，有种说不出的静谧诗意。
“苏晚晴……”林晓宇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然后笑着说，“好名字。那我就不打扰你看书了。再次感谢！”
他拿着那个写着工整笔记的新笔记本，像是拿到了什么宝贝，冲苏晚晴点了点头，转身推着自行车离开了亭子。
走出老远，他才回头看了一眼。亭子里，那个白色的身影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林晓宇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后背有点汗湿。他低头看了看笔记本上那清秀工整的字迹，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虽然过程有点傻逼和尴尬，但结果……好像还不赖？
至少，知道了她的名字。
苏晚晴。
他骑着车，吹着口哨，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秋天的风拂过脸颊，带着桂花隐隐的甜香。
问道罨画池，得了一本笔记，还有一个名字。
这波，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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