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咬得下唇发白。
她现在拿不定主意,王家能接受闻然吗?
闻裕昌看出妻子的犹豫,渐渐生出疑窦。
提离婚的时候,陈英格外坚定不移,甚至一再催促自己,要尽快办完手续。
怎么到了孩子的问题上,陈英就一定要闻熹呢?
“小英,你……为什么一定要带着熹熹走?”
犹豫了半晌,闻裕昌还是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陈英一哆嗦,垂下眼,掩住自己惊慌失措的神态。
事到临头,千万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功亏一篑。
自己和闻裕昌闹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让他松口,点头同意去离婚。
若是因为孩子的事,因小失大,那可就亏大发了!
王家那样的家世,若不是发妻突发急病去世了,怎么会轮到自己这个离了婚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女人?
想到这里,陈英一咬牙一闭眼,从牙缝里漏出几个字。
“好吧,我带然然走!”
希望王家到时候不要跟自己计较。
闻裕昌顿了顿,“关于家里这些钱和工厂……”
眼看父亲上头,什么都不要,全部交给母亲的话就要说出来,闻熹一把拉住父亲的袖子。
闻裕昌一滞,偏头一看,小女儿眉头微蹙,轻轻摇了摇头。
闻裕昌满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闻熹先开口,“妈,既然您要跟我爸离婚,家里现有的家产,一人一半。”
“我们只要现金和粮票。”
陈英还没来得及说话,闻然已经把话接上了。
闻裕昌夫妻俩愣住了。
两人对望一眼,闻裕昌忍不住伸脖子看了眼窗外的天空。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个孩子一夜之间长大了?一个个的,都能自己做主了?
闻熹抿了抿唇,她现在百分之一百确定,闻然重生了。
前世的闻然,可是什么都没要的。
闻然顾不上妹妹闻熹想什么,她现在只想要钱。
一箱箱的金条太显眼,闻然担心刚出闻家大门,要不了半天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像前世一样。
钞票和粮票更利于携带和保存。
大不了找个银行,把所有的钞票都存起来。
闻然简直要为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鼓掌。
在她看来,唾手可得的幸福的生活已经对自己伸开了双臂。
她已经偷偷跟巡逻队递了消息,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上门突击检查。
最好把闻家剩下的家产都查封了,让父亲和闻熹净身出户。
赶紧打包滚去大西北投靠宋清延那个混蛋!
一想到宋清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闻然就气得想骂人。
闻裕昌看其他人都不反对,对陈英点了点头,“就按照然然说的办吧。”
陈英满不在乎地抄着手,冷冷地对闻裕昌说,“明天一早,去办离婚手续!”
说完,陈英拉着闻然上楼休息。
闻熹看着瞬间苍老佝偻的父亲,虽然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到了嘴边,却只剩一句,“爸,您早点休息。”
闻裕昌点了点头,摆摆手让闻熹上楼。
回到房间,闻熹一夜没合眼。
躺在熟悉的温暖的大床上,她满脑子都是前世的纷纷扰扰。
想到曾经在王家遭受的那些折磨,恨意如影随形,像熊熊烈火炙烤着她的心。
闻熹毫无睡意,辗转反侧,睁着眼睛到天明。
她心里的计划渐渐成型。
天刚蒙蒙亮,闻熹就翻身下床。
闻熹下楼一看,父亲闻裕昌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昨天的报纸。
楼梯上传来鞋跟的叩叩声,闻熹不回头都知道,是母亲和姐姐起床了。
“先去办手续吧。”碍于陈英和闻然在场,闻熹没细说。
当她转身,看到细心捯饬过的母亲,冷嗤了一声。
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夫妻分道扬镳,陈英女士打扮得如此光鲜亮丽。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和父亲去领结婚证呢。
“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去街道办吧。”陈英对着玻璃柜面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毫不在意地说道。
闻然没好气地坐到饭桌旁,冷冷地说,“我就不去了。”
陈英点了点头,“然然在家收拾东西吧,等拿到离婚证,我们会尽快搬出去。”
上了汽车,坐在后座的闻熹和母亲相顾无言,谁都不说话,车内的气氛尴尬而凝滞。
“熹熹,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眼看着下个路口就要到了,陈英不死心地争取着。
闻熹看着窗外飞速退后的景色,淡淡地拒绝,“妈,这是姐姐用命换来的安排,我可不敢随意更改。”
陈英气结,也不说话了。
从街道办出来,彻底解脱的陈英不屑于再演戏,她看了一眼闻裕昌,“我先回去了。”
闻裕昌点头,“说好的东西,已经全部收拾到闻然的房间里。”
陈英轻哼了一声,单独叫了个人力车走了,也不知道去哪里。
“爸,我们去市委大院。”
上了汽车,闻熹冷静地对父亲说道。
闻裕昌一顿,连司机都惊着了。
二小姐平时不说话,一开口就是炸弹啊?!
“现在?”闻裕昌直觉不合适。
“爸,你相信我。”
闻熹盯着父亲犹豫的眼睛,铿锵有力地说道。
“好。”
不知怎么的,看着闻熹平静坚定的眼睛,闻裕昌浮浮沉沉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像是被小女儿的情绪感染了似的。
闻家的汽车停在大院门口,闻熹和父亲一前一后下了车。
“爸,我们把家产都捐了吧。”
父女俩边往里进,闻熹边压低声音说道。
闻裕昌扭脸,震惊地问,“为什么?”
“现在局势复杂,闻家的产业握在手里就是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捐了,换一个红色慈善家的名头,反而能安身立命。”
闻熹看着父亲,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财去人安乐。爸,闻家真正千金不换的是脑子,是挣钱的思维,不是那些死物。”
闻裕昌顿住,尽管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原本只知道小女儿聪慧机敏,却从未想过她还有如此目光远大的另一面。
“老宋,你等等我!”
走进办公楼,闻熹正垫脚看着办公室上的名牌,一名面色冷峻的高大军官擦肩而过。
碰着女同志,宋清延停下脚步,真诚地道了歉,这才阔步离开。
将身后呼唤的副官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