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刚刚透过窗棂,将院子里的尘埃染上一层稀薄的金色。
何志远跟着大哥何大清,穿过院子,踏进了邻居易中海的家门。
刚一进屋,一股淡淡的奶腥味和旧家具的木头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一大妈正坐在床沿,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那就是他未曾谋面的小侄女,何雨水。
何志远脚步一顿,目光定格在那个小小的生命上。
孩子被一大妈小心地抱着,小脸蜡黄,没有一丝婴儿该有的红润。她的眼窝微微凹陷,嘴唇干裂,呼吸微弱,瘦弱得像一只刚出壳的小猫,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一种陌生的刺痛感,从何志远的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
这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本能。
他走上前,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我看看她。”
一大妈见他来了,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将孩子往他这边送了送。
何志远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雨水干瘪的脸颊。那皮肤的触感冰凉而缺乏弹性,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他的视线,随之落在了孩子身下的婴儿床上。
只一眼,何志远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那所谓的婴儿床,不知是哪个犄角旮旯淘换来的旧物。床板由几根宽窄不一的木条拼凑而成,木条与木条之间的缝隙大得惊人,最宽的地方,甚至能轻易塞进他的一根手指。
床的四周,只是用几块洗得发白的旧布松松垮垮地围了一圈,根本挡不住任何穿堂风。
这哪里是床,这简直就是一个四面漏风的木头笼子。
“哥,这床不行。”
何志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他转头看向何大清,目光沉静。
“现在天还暖和,等入了秋,夜里风一刮,孩子睡在这里,非得着凉生病不可。”
何大清脸上满是生活的磋磨留下的无奈,他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感。
“家里就这个条件,能有个给孩子睡的地方,就不错了。”
“这事我来办。”
何志远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心中那股刺痛感,已经化为了一股不容分说的行动力。
他必须亲手改善孩子们的生活。
回到自家那间简陋的屋子,何志远一言不发,开始翻找。很快,一些在旁人看来只能当柴火烧的废旧木条,一把卷了刃的锯子,一把生锈的锤子,被他找了出来。
易中海和何大清跟在后面,满脸都是不解。
在他们看来,修补这床,无非是找几块木板把大缝隙钉上,再多围几层布罢了。
可何志远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们两个都愣住了。
他没有急着动手钉补。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如同最精密的卡尺,一寸一寸地丈量着婴儿床每一处缝隙的宽度与深度。他的眼神专注而冷静,仿佛眼前不是一张破床,而是一件需要修复的国宝级文物。
测量完毕,他站起身,拿起一根废木条。
没有画线,没有标记。
他只是用眼睛看了一眼,然后举起了锯子。
“吱嘎——吱嘎——”
锯子在他手中,稳定得没有一丝晃动。木屑纷飞,一条完美的直线应声而出。
接着,他用一块粗石,将切割好的木条边缘细细打磨,直到光滑无刺。
那木条的形状很奇怪,并非简单的长方体,而是一个上宽下窄的楔形。
在何大清和易中海疑惑的注视下,何志远拿着那块楔形木块,走到床边,对准一道最大的缝隙,轻轻放了进去。
不大,不小,刚刚好。
他拿起锤子,用锤柄在木块上轻轻一敲。
“笃。”
一声闷响,那块楔形木块与床板的缝隙完美地嵌合在一起,严丝合缝,连一张纸都插不进去。
易中海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这……这是什么手艺?
不用钉子,光靠一个巧妙的结构,就让两块木头结合得如此紧密!
接下来,何志远如法炮制。他脑中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图纸,每一处缝隙的尺寸都了然于胸。切割,打磨,敲入。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不到半个时辰,那张原本千疮百孔的床板,已经变得平整而密实。
但这还没完。
他又找来针线和布料,设计了一套更科学的双层布围。他将布裁成两层,中间细细地填充上柔软的棉絮,再用密实的针脚缝合。
这样一来,布围的中间就形成了一个隔温的空气层,保暖效果远非单层布可比。
当他将全新的布围固定在婴儿床四周时,一张破旧漏风的木笼,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坚固、平整又保暖的“安乐窝”。
解决了睡觉的问题,何志远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雨水的口粮上。
当他从大哥口中得知,襁褓中的侄女一直以来都只是喝些清汤寡水的稀米汤时,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哥,孩子太小,肠胃弱,米汤根本没什么营养,还不好吸收。”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个年代,奶粉是稀罕物,而且质量参差不齐,以他后世的见闻,很多所谓的奶粉根本就是麦乳精加糖,未必适合婴儿。
他决定用自己的方法,为侄女制作最安全、最营养、也最易吸收的辅食。
他立刻动身,先是跑到粮店。
在伙计诧异的目光中,他没有直接买米,而是伸手插进米袋,抓起一把小米,在掌心细细地看。颗粒是否饱满,色泽是否金黄,有没有碎粒和杂质。他一连看了好几个品种,最后才亲自挑选了一种价格最贵,颗粒最圆润的上等小米。
随后,他脚步不停,转身就进了街角的铁匠铺。
“师傅,帮我打个东西。”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一个满脸黑灰的老铁匠停下手里的活计,疑惑地看着他。
何志远不多废话,从怀里掏出纸笔,俯在案上,迅速地勾画起来。
他的手稳得出奇,笔尖在纸上游走,一条条精准的线条,一个个复杂的结构,跃然纸上。
老铁匠接过那张图纸,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愣住了。
图上画的是一个手摇的磨盘,这不稀奇。
稀奇的是内部的结构图。那研磨盘的纹路走向,齿轮的咬合角度,甚至连不同部件需要用什么材质的钢材,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那份精密和复杂,让老铁匠感觉自己手里拿的不是一张铁匠图纸,而是一张钟表师傅的内部设计图。
“小……小同志,你这……”老铁匠揉了揉眼睛,声音都有些结巴,“你这画的……比那西洋钟表里的家伙事儿还复杂啊!”
“钱不是问题,就按这个打。”
何志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当天下午,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精钢打造,散发着幽幽金属光泽的手摇磨,就送到了何家。
何志远回到家,仔仔细细地将手摇磨清洗干净,然后抓了一小把上午精挑细选的小米放了进去。
他单手扶着磨盘,另一只手轻轻转动摇杆。
只听见一阵极其细微、几乎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紧接着,一股米白色的粉末,从磨口缓缓流出。那粉末细腻到了极致,用手指一捻,顺滑得没有丝毫颗粒感,比市面上能买到的最上等的面粉还要精细。
何大清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哥,以后就用这个给雨水磨米糊。”何志远将磨好的米粉收好,耐心地向何大清传授着科学的喂养方法。
“用刚烧开的水冲调,不能太稠。一次少喂点,一天多喂几次,让孩子的肠胃慢慢适应。”
晚上,何家亮着灯。
为了感谢易中海夫妇白日里对雨水的照顾,何志远又拿起了他的刻刀。
材料,是白天修补婴儿床剩下的一块边角料。
夜深人静,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颀长。
刻刀在他手中上下翻飞,仿佛有了生命。那些坚硬的木料,在他刀下变得如同豆腐一般柔软。细碎的木屑簌簌飘落,在灯下映出点点光晕。
第二天。
当何志远将一个木雕送到易家时,正在院里洗衣服的一大妈和刚刚下班回来的一大爷易中海,全都惊呆了。
那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小木马。
小小的木马,鬃毛根根毕现,马身肌肉线条流畅有力,昂首嘶鸣的神态充满了昂扬的生命力。
最让人惊叹的是,这木马的四肢和头部关节,竟然都是可以活动的!
这哪里是一个玩具,这分明就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志远兄弟,你……你这手艺……”一大妈捧着小木马,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这、这也太贵重了!”
她抚摸着木马光滑的身体,爱不释手。
“给孩子的玩意儿,不值钱。”
何志远只是淡淡地笑着,笑容温和而真诚。
他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改变着这个家的生活,也在这座人情复杂的大院里,赢得了邻居们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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