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试图掩盖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悲伤气息。王氏端坐在主位，腰背挺直，维持着当家主母的体面，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深重的青黑，暴露了她内心的煎熬。
沈清弦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将点心盒子放在一旁：“沈氏清弦，拜见夫人。家父之事，无论真相如何，惊扰了夫人清净，清弦特来请罪。”
王氏抬了抬手，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罢了……坐吧。你父亲……唉。”她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倒没有想象中的疾言厉色。
沈清弦依言在下首坐下，垂眸敛目，姿态放得很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王氏。王氏的悲伤不似作伪，但除了悲伤，似乎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说的疲惫，甚至是一丝……恐惧？
“夫人节哀。”沈清弦轻声道，“李员外去得突然，想必夫人心中悲痛万分。”
王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老爷他……平日里身体尚可，谁曾想……”她的话语顿住，似乎不愿多提死状。
“清弦昨日冒昧复验，实属无奈。”沈清弦切入正题，但语气依旧谨慎，“只因发现一些细微之处，与‘扼死’之说颇有出入，不忍父亲蒙冤，更不忍李员外死因不明。”
王氏猛地抬起头，看向沈清弦：“出入？你……你昨日说的，什么朱砂，是真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民女不敢妄言。”沈清弦观察着王氏的反应，“员外指甲缝中确有特殊朱砂残留，且其死状特征，更符合吸入异物导致喉头肿胀窒息。夫人可曾回想，李员外生前，可曾接触过什么特殊的颜料、丹药，或是去过什么可能扬尘……尤其是红色粉尘的地方？”
王氏的眉头紧紧皱起，陷入回忆，双手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老爷平日忙于生意，偶有应酬，但从未听说他接触什么颜料……丹药更是从不沾边……”她喃喃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怎么了？夫人是否想到了什么？”沈清弦立刻捕捉到这一细微变化。
“没……没什么。”王氏下意识地回避，眼神有些闪烁，“或许是些不相干的事。”
沈清弦心知有异，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劝慰：“夫人，若李员外真是为人所害，找出真凶，方能令员外安息。任何蛛丝马迹，或许都至关重要。您若知道什么，还请明示，清弦虽人微言轻，但定会竭力查证，还员外一个真相。”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王氏。她沉默了片刻，终于压低声音道：“老爷去世前几日，确实有些反常。他……他书房里似乎添了什么东西，有次我夜里送参汤过去，闻到一股……类似庙里新上了彩绘的那种味道，有点冲鼻。我问起，他只说是新得的熏香，让我不必管。”
书房！新添的东西！类似彩绘的味道！
沈清弦心中一震，这与朱砂的线索对上了！她强压下激动，追问道：“夫人可曾看见是什么东西？或者，那几日，有谁经常出入书房？”
王氏摇了摇头：“书房是重地，除了老爷和管家李福，寻常人不让进。那几日……老爷似乎心事重重，连最宠爱的柳姨娘那里都去得少了。”提到柳姨娘，王氏的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柳姨娘？沈清弦记下了这个名字。看来李府的内宅关系，确实错综复杂。
“管家李福……”沈清弦沉吟道，“他是夫人您的远亲？”
王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沈清弦连这个都知道，点了点头：“是，他办事还算稳妥。”语气却显得有些平淡，听不出多少对亲戚的亲近。
又聊了几句，沈清弦见再也问不出更多有效信息，便起身告辞。王氏也没有多留，只是在她转身时，忽然低声说了一句：“沈姑娘，若真能查明真相……小心些。”
小心些？这话意味深长。是让她小心李府的人？还是小心别的什么？
沈清弦回头看了王氏一眼，只见她已低下头，继续用帕子拭泪，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离开李府，沈清弦的心情并未轻松。王氏提供的线索指向了书房和管家李福，但这线索太模糊。那股“类似彩绘”的味道，是否就是朱砂？李员外是在书房接触到的吗？李福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有那个柳姨娘……
她需要更确切的证据。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像是附近货郎模样的年轻男子不经意地靠近她，低声道：“姑娘，眼线家眷的住处查到了，在城东榆树巷最里头那家。但……那边似乎有人盯着。”
是萧墨渊派来接应的人。
沈清弦心中一凛。果然，眼线之死没那么简单，连家眷都被人监视了。
“知道了。”沈清弦低声回应，“李府书房和李福，需要重点查。”
“明白。”货郎应了一声，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沈清弦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她决定，冒险去城东榆树巷附近看看情况。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时候，危险本身，就是线索。
她需要知道，是谁在盯着那里，这或许能揭示眼线之死的真相，甚至牵扯出更大的黑手。
然而，当沈清弦绕路来到榆树巷附近，假装路过，暗中观察那间简陋的院落时，却看到了一幅让她心头一沉的景象——两个看似在巷口闲逛的汉子，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那间院子，眼神警惕，腰间似乎还藏着硬物。
更重要的是，其中一个人的侧脸，她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是在哪里见过呢？
沈清弦蹙眉深思，忽然，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画面。
是昨天在李府侧门，她等候通传时，看到一个匆匆走过的护院！
李府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监视一个死去的幽明司眼线的家眷？
一股寒意顺着沈清弦的脊背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