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中心的灯还亮着,像一片不肯安睡的星群。
南宫旋站在全息投影前,指尖划过空气中悬浮的波形图谱。
十三段来自不同村落、年代跨度超过两百年的民间农谣,在人工智能模型中被拆解、对齐、重组——最终拼出一段结构完整却依旧残缺三音节的古老旋律。
那旋律没有名字,只有代号:《稷颂·原调》。
“这不是音乐。”她低声说,“是律法。”
屏幕上的声谱与星图叠加,角木蛟至尾火虎七宿连成一线,其距离比恰好对应旋律中的七个主音阶;而每一段变调,都精准落在地磁波动的谐振点上。
数据不会撒谎——这首农谣,是上古时期人类用声音维系天地平衡的“星耕协议”。
“缺失的部分不在文献里。”南宫旋转过身,目光落在凌霄身上,“在那些还记得怎么哭、怎么笑的老农嘴里。”
凌霄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祖传星盘,青铜纹路仍在微微发烫,那道新浮现的锁链刻痕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指向南方群山深处。
他知道,这不只是任务升级,是血脉召唤。
小林导演带着团队深入禾婆村那天,天刚蒙蒙亮。
镜头扫过斑驳土墙、倒塌的谷仓、以及挂在屋檐下早已干瘪的红辣椒串。
村子静得不像活人住的地方,倒像是被时间遗忘的祭坛。
禾婆坐在灶台边揉面,动作缓慢,哼唱也断断续续。
调子不成章法,气息也不连贯,可当摄像机靠近时,话筒捕捉到的音频频谱竟呈现出惊人的稳定性——每一个音高都在自然共振频率内,误差不超过0.3赫兹。
“我娘说,这歌不能停。”老人抹了把脸,眼角裂开细纹,“哪年停了,哪年就饿死人。”
小林导演的心猛地一沉。
她翻看墙上泛黄的家谱,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陈九歌”,旁注一行小字:“祭声卒,年四十七。”
又一个:“李阿喃”,注:“绝调病亡,寿五十二。”
再往下,几乎每三代就有一人因“断歌”而早逝。
不是瘟疫,不是战乱,而是……失音。
“他们是传唱者。”小林导演喃喃,“用命在记这首歌。”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禾婆的歌声能唤醒地底回应——那不是技巧,是牺牲的延续。
消息传回总部时,老周正在改装直播系统核心模块。
他将原本用于星宿虚影投射的量子纠缠通道,逆向重构为“声波导航信标”。
原理很简单:以特定频率作为意识锚点,防止穿越过程中精神体迷失于混沌星律场。
“我把禾婆的哼唱录下来了。”小林导演把存储卡递过去,“原始采样,无降噪处理。”
老周接过卡,插入读取端口。
刹那间,整个控制室的灯光随音频节奏明暗起伏,仿佛整栋建筑都在呼吸。
“好家伙……这才是真正的‘生物密钥’。”他眼眶发红,快速编码嵌入凌霄的星盘,“你进去后,我会每隔九分钟播一次这首歌。三轮没回应,我就切断连接——不管你是不是在里面。”
“九分钟?”凌霄挑眉。
“那是人体脑波进入深度共鸣态的极限周期。”南宫旋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份地形扫描图,“地下通道不稳定,声律共振只能维持短暂开启。你有两次机会:听见答案,或者活着回来。”
凌霄笑了下,笑得有点轻,也有点涩。
他曾是个只会背稿的文化台主持人,如今却要独自踏入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地心裂缝。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怕。
怕也没用。
自从看见星盘自动流转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再是“主持人凌霄”。
他是那个必须把断掉的歌接下去的人。
节目组最后一次开会是在凌晨三点。
张道长远程接入,只说了一句:“非血亲勿入,守门灵认的是魂脉,不是胆量。”
星伏006浮现在半空,幽蓝文字冷峻如判词:【警告:检测到通道内存在‘守门灵’,未持‘承声契’者,神识湮灭概率98.7%】
凌霄低头看着星盘,轻声问:“我算不算持契之人?”
系统沉默数秒,回复:【血脉激活度63%,记忆复苏进度未载入。
结论:风险自担。】
没人劝他放弃。
因为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一晚,全球直播间里,禾婆和地底的合声持续了整整四十七分钟,直到东方既白。
那是千年来,第一次有人真正唤醒“星耕文明”的回响。
而现在,他们需要一个能走进回响源头的人。
“欢迎来到《典藏星宿》。”凌霄对着空荡的演播厅练习开场白,声音平静,“今晚,我们不聊星象,也不算命理。”
他顿了顿,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我们要去找一首,不该被忘记的歌。”
南宫旋启动最终程序前,最后看了他一眼:“记住,凌霄,别试图理解它。去听它,就像你的祖先那样——用喉咙,用心跳,用骨头里的血。”
她按下确认键的瞬间,整座基地的地面微微震颤。
而在千里之外的南方群山之中,某处隐秘的石坛之上,尘封已久的符文开始泛起微光。
风穿过岩缝,发出低吟,如同等待已久的应答。
凌霄盘坐在石坛中央,手持星盘,耳边回荡着那首残缺的《春耕谣》。
随着南宫旋启动声律共振,地面裂开一道幽蓝缝隙,宛如巨口。
凌霄盘坐在石坛中央,手持星盘,耳边回荡着那首残缺的《春耕谣》。
随着南宫旋启动声律共振,地面裂开一道幽蓝缝隙,宛如巨口。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
刹那间,世界被抽成一条旋转的音轨。
意识如断线风筝般下坠,耳边不再是人说话的声音,而是大地深处传来的低频嗡鸣——像是亿万颗种子在黑暗中挣扎破壳,又似远古犁铧划过冻土的摩擦声。
他的身体仿佛被无形之手撕扯、重组,每一寸骨骼都在共振,每一滴血液都成了音符的载体。
岩壁两侧浮现出无数虚影:佝偻的背脊、皲裂的手掌、干涸的嘴唇。
他们皆是历代“承声者”,嘴巴开合,却发不出丝毫声响。
那是被时间吞噬的歌声,是文明断层中沉默的祭品。
凌霄心头一紧,一股莫名悲怆涌上喉头——这些人不是死于饥荒或疾病,而是唱到最后一刻,直到声音枯竭,生命随歌而止。
就在他神识将散之际,耳畔忽然响起老周植入星盘的那段录音——禾婆断续却稳定的哼唱,像一根细线,将他从混沌中拽回。
他张开了嘴。
没有乐谱,没有提示,只有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本能驱使着他,在这寂静的通道里,轻轻接上了那一句失传百年的副调:
“……谷雨落,雷不惊,牛蹄踏出七星痕。”
话音未落,整条地脉骤然亮起!
无数星砂自岩缝中渗出,沿着古老刻痕蔓延成河,勾勒出一幅横贯千里的耕地图腾。
那些无声的虚影纷纷转身,目光落在他身上,竟齐齐跪地叩首。
最前方一头无角老牛缓缓抬头,眸中星光流转,嘴角微动,似有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声低沉的“哞”——那不是动物的叫声,而是一段失落音阶的完美补全。
凌霄落地时已不在通道之中。
他双膝触地,眼前矗立着一座由黑曜石砌成的半圆形神殿,穹顶镶嵌着七颗黯淡星辰模型,对应东方苍龙七宿。
殿门之上,刻着七个名字:陈九歌、李阿喃、赵守音……每一个都曾在小林导拍摄的族谱中出现。
最后一个名字空白,下方镌刻一行古篆:
“耕者归位,声断则封。”
他的手微微发抖,从怀中取出录音笔——里面录下了禾婆完整版的《春耕谣》,虽仍缺三音节,但经南宫旋算法修补,已具备初步共鸣能力。
他按下播放键。
起初毫无反应。
可当唱至“犁破玄壤,天心可闻”时,石门上的纹路突然泛起金光,如同苏醒的经络。
一声轰鸣震彻地底,厚重的门扉向内缓缓开启,一道温润如玉的星流自门缝喷薄而出,直冲上方岩层,竟穿透千米地壳,化作夜空中一道短暂闪烁的极光。
【叮——】
系统提示在脑海中炸响,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庄重:
「检测到‘承声契’激活,血脉认证度提升至79%。」
「解锁天赋模块:【星声传承】——可收录、修复并复现上古农谣,激活沉睡星坛!」
「警告:五行祭坛同步觉醒,天地气机开始流动……」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国家天文台监测中心,警报突响。
五处从未登记在册的地下遗址——分别位于西南密林、西北戈壁、东海孤岛、北境冻原与中原腹地——同时出现异常热斑,能量波动频率与此刻逸散的星流完全一致。
值班员惊呼:“台长!这不像自然现象……更像是……某种‘唤醒仪式’的第一步!”
陈台长盯着屏幕,脸色凝重:“通知南宫旋,立刻连线凌霄。这不是节目了,这是‘四象归位’之后,真正的‘五行重启’开端。”
而在地心神殿之内,凌霄尚未知晓外界剧变。
他只是怔怔望着敞开的大门,听见里面传来一面墙的呼吸声。
那是由细碎星砂凝成的镜面,层层叠叠,映不出人影,只有一段旋律在循环震荡——正是《稷颂·原调》缺失的最后一句。
他忽然明白,自己要找的不只是歌。
而是那个,曾用木犁写下天地律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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