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的后背,被汗水彻底浸透了。
粗布的工服黏在皮肤上,又湿又沉,像是多穿了一层湿漉漉的盔甲。
几十斤的棒梗趴在他背上,就是一个不断发热的火炉。
可傻柱心里是热的,是滚烫的。
从挂号处到急诊室,再从诊疗室到放射科,他抱着棒梗一路狂奔,楼上楼下跑了几个来回,愣是没觉得有多累。
他是个厨子,颠勺抡锅,有的是一把子力气。
医院里那股浓重的来苏水味,混杂着病人痛苦的呻吟,钻进鼻孔,让他有些不适,但他全不在乎。
他的眼里,只有秦淮茹。
她就跟在旁边,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每当傻柱办完一个手续,或是垫付了一笔费用,她都会凑上来,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嘴里不停地重复着。
“柱子,谢谢你。”
“柱子,真是太麻烦你了。”
“柱子,要不是你,我们娘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颤抖,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傻柱的心。
每听到一句,他胸膛里的那股子力气就更足一分。
值了。
他觉得,今天出的每一滴汗,花的每一分钱,都值了。
拍片、接骨、打石膏……
当医生将棒梗那条胳膊重新固定好,缠上厚厚一层崭新的石膏时,傻柱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夜风一吹,傻柱浑身一个激灵,才发觉自己早已经筋疲力尽。
医院门口,是七八级向下的水泥台阶。
或许是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精神一松懈,身体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背着棒梗,刚迈下第一级台阶,脚下猛地一软。
那是一种身体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感觉,脚踝一歪,整个人的重心立刻失去了控制。
“哎呦!”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整个人直挺挺地朝着前方扑倒下去。
背上的棒梗根本来不及反应,随着他的身体一同栽了下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台阶上,变成了一团混乱的血肉葫芦,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砰!
砰!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傻柱皮糙肉厚,摔在地上只觉得胳膊肘和膝盖火辣辣地疼,倒没受什么重伤。
可他背上的棒梗,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只刚刚被医生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接好、又用厚实石膏牢牢固定的胳膊,在翻滚的过程中,再一次遭受了毁灭性的撞击!
死寂,只持续了一秒钟。
“哇——!”
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嚎哭,猛地炸开!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又断了!”
棒梗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恐惧,那哭声凄厉得让过路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秦淮茹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变得惨白如纸。
傻柱更是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两人顾不上疼痛和惊恐,又一次手忙脚乱,几乎是拖着、抱着,把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棒梗,重新弄回了灯火通明的急诊室。
又是一番天翻地覆的折腾。
等到他们三个人,如同三只斗败的公鸡,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四合院时,已是深夜。
贾张氏正像一尊门神,黑着脸守在自家门口,来回踱步。
她一眼就看到了棒梗胳膊上那比之前厚了整整一圈的崭新石膏,再配上秦淮茹那哭得红肿的双眼。
根本不用问,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当秦淮茹抽抽噎噎地把医院门口摔跤的经过一说,贾张氏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瞬间就拧成了一团。
那双三角眼,迸射出怨毒的光。
她完全无视了傻柱是出于好心,无视了他跑前跑后垫付的医药费,无视了他此刻同样疲惫不堪、狼狈至极的模样。
她猛地一蹦三尺高,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指着傻柱的鼻子就炸了。
“傻柱!”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你是诚心的!你就是诚心的对不对?你看我们家棒梗不顺眼,你嫉妒我们家有后!故意摔他,想让他落下个终身残疾是不是?”
“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恶毒的咒骂,如同最肮脏的污水,一盆接一盆地泼在傻柱的头上。
他累了一整天,钱花了,力出了,到头来,别说一句感谢,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换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污蔑和倒打一耙。
一股混杂着委屈和愤怒的血气,直冲他的脑门。
他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辩解不出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句苍白无力的解释,换来的是贾张氏更进一步的撒泼。
“我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
贾张氏双手往那肥硕的腰上一叉,摆出了院里最经典的无赖姿态。
“你让我大孙子平白无故多遭了一回罪,你就得赔!你就必须赔偿!”
她眼珠子一转,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我也不跟你要钱!你明天,必须,从你们轧钢厂的食堂,给我们家带一整盒红烧肉回来!要肥的!不然,我就天天上你们厂门口坐着,跟你们领导好好说道说道,你是怎么残害邻居家孩子的!”
傻柱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吱作响。
他又气又委屈,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被这无耻的要求给气炸了。
他猛地转头,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一旁的秦淮茹。
他希望她能站出来,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
哪怕只有一句。
然而,秦淮茹只是默默地垂着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伸出那只纤弱的手,轻轻拉了拉傻柱的衣袖。
那触感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压得傻柱无法动弹。
他听到她用一种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劝说”。
“柱子,就算了吧……”
“……就当是……给我个面子……”
给我个面子。
这五个字,像一句魔咒。
它瞬间击溃了傻柱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刻,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给浇灭了。
他看着秦淮茹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梨花带雨的脸,那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楚楚可怜。
傻柱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所有的屈辱和憋闷,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行……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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