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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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南郊,罗大师站在南海子公园的一片土丘的最高处,出神地着望着脚下那片被称作海子的湖水。微风拂过,水面将炽烈的阳光揉碎成粼粼的浪花,一波波推向岸边。
那独眼中年男人拖着一双木屐,穿着一条黑色短裤搭配一件灰色黑色的工字背心,尽显落拓与不羁。他的身形隐没在头顶高大松树的阴翳中,双手抱胸,眉头微蹙,仅剩的左眼中,飘荡出一股汤药般清苦的味道,罩在外面的道袍式样的开衫在风中衣袂飘摇,猎猎作响。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还真就是实实在在的景物描写呢…希望,那系统密码的线索就在这里…”罗大师转过身,在对着这座土丘上生长的十几棵松树展开地毯式的搜索之后。最终,松林中央最大的最为粗壮的一颗松树下,找到了一小座高30公分左右的方尖碑…
罗大师蹙眉俯身,满怀怨念地将搜寻线索时顺手摘下的几株野花顺手放在碑前。“墓碑?都特么入土为安了,还巴儿巴儿整出一大堆谜题拉着我给你送灵?神经病吧你!”
打量着眼前诡异的低矮石碑,想起昨日梦里太古永生者发出的异世界的邀约,罗严塔尔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带着请君入瓮般意味的阴谋与恶意。
那座小小的方尖碑表面平整而光滑,没有镌刻任何信息,摸上去的质感介于金属和岩石之间,乍看起来并不起眼,似乎更像是某种市政工程中用作地质测量和工程标记的物件。
然而,所能掌握的有效信息也仅止于此。若不是这座方尖碑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违和感,罗大师甚至都不能确定,这是否是他要找的东西。
长时间的驻足观望,让这个微胖的中年男人额头的细腻汗珠汇聚成一股涓流粗暴地奔向他宛如黑洞般的右眼眶中,再次激起了伤口的灼痛感,使他下意识地紧紧挤了一下右眼。一滴混合着汗水的血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然后离开他的下巴,正好滴落在方尖碑那锋利但并不尖锐的塔尖上。伴随着血珠破裂的吧嗒声响,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时空仿若凝滞。
紧接着方尖碑原本光滑的塔身开始呈现出细密的裂痕,将塔身分隔成了每层三格,一共二十二层的魔方…
“哟呵,这合上都看不出缝隙的车床工艺,高科技嘞…”这声由衷的赞叹还没有结束,一个个造型奇特的符文便开始在塔身的格子中映现出来,一格一字,犹如一张张由线条勾勒的精美抽象图画。那格中一个个符文呈现出的,俨然如甲骨文一般象形文字的古汉文字的特征,然而与罗严塔尔记忆中为数不多的象形文字相对比,有几个文字极其相似,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好奇心使然,罗严塔尔索性屈身坐在塔前,伸出食指轻轻拨动了一下作为最顶层四面仅有一个符文的塔尖部分。塔尖非常顺滑的转动起来。隐隐可闻。哗啦啦的齿轮。咬合的声响。尖锥塔尖四面的符文。在他面前犹如走马灯一般不断的闪过。
罗大师漫无目的地伸出食指,倏地停阻下像钻头一样转动的塔尖。当他拿开食指时,一枚中间有着一只眼睛图案的字符便在他面前闪了一下。罗严塔尔仔细地打量眼前塔尖上的字符,伴随着光芒的闪动,他的右眼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应一样,隐隐传来一波波浪潮般的灼痛感,仿佛某种计时开始的信号。
仔细分辨起来的话,塔尖向着他这一面上的这个字符似乎是由左边的“爿”以及右上部分的“苜”(甲骨文的目真的就是一只横横着的眼睛)和右下部分的“人”或者“卜”字组成。
仪仗着自己那还算说得过去的文化功底,罗大师开始艰难拼凑起这个字符的含义——“爿”这字符的意象一直都很统一,一般是指床,而旁边的那一半,看起来明显就是一个侧卧的人,只不过简化成了一个火柴人的样子,头部则用一只长着艹的眼睛来代替…再参考小篆的字形,有八成的把握可以猜出这个符号代表的意思——梦!
考虑到塔身上其他格子中的符号可能表达的意象,罗严特尔实在不敢把这个字符简单地认定为一个文字。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字符与真正的甲骨文的书写方式存在差异,同时也要考虑到象形文字在从图画到单字的演化过程中,必然要对象形字符所能包含的信息进行有损压缩,进而使其更加规范统一,利于传播和记忆。这些象形文字中所能够包容纳和解析的信息量,也正是书法作品中“意境”的由来——一字顶千言,就如传说中,有些高人能从一个“剑”字中领悟武学,从一个“禅”字中参明佛法,这便是象形文字的魅力,恰也是我大华夏中文汉字比起其他外邦的拼音字母更加高级的原因所在。
比较神奇的是,当罗大师想要再次拨动碑尖的小金字塔时,他发现整个塔尖已经完全无法转动,与此同时,塔尖下面的奇数层也同样被锁死,同样无法拨动分毫。无奈之下,他开始尝试着拨动金字塔下的那截符文层,与下面的层格不同的是,这层每一面三个格子中符文都是相同的,十二个格子只有四种符文,似乎单纯是为了对应碑尖金字塔形第一层的四个符文…这层以下的第三层到基座之上的第二十二层,每个格子里的象形符文则完全不同。
在拨动碑尖下面那层时,罗大师并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思考,只是鬼使神差的将那个同样包含一只眼睛的三格相同字符对齐了金字塔面上绘意为“梦”字符的那一面。紧接着,这层塔身在传来咔嗒一声机括的耦合声响后,同样也被锁死,再也无法拨动。
“有戏!”一阵窃喜过后,罗大师才认真的打量起这个同样画着眼睛的字符。这个由顶端的眼睛和下面的线条,组合而成的图像,看起来就像是一匹头身俱全的马的侧身形象,头颈部的短线看起来就如同马的鬃毛,非常容易辨认。
“梦和马…八竿子也打不着啊…难道说上下相邻两层的对应之说并不成立?”沉吟半天,罗大师忽然感到右眼猛地又是一疼,刚解析出的两个符文闪出猩红光线犹如锐利的针锋般由空洞的右眼眶直扎透入大脑皮层,继而一段类似于动态的画卷或者电影片段从脑海中映现出来,汇集成一段文字,从他的口中喃喃道出:“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话音刚落,罗严塔尔傻傻怔住,
“年纪轻轻的,非要搞得这么遗世独立般的悲壮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忒么不孤独?”转而联想起之前《帝都镇魂歌》中那段“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罗严塔尔深深叹了口气。“好吧,这风格基调确实很无尚…”
然而即便如此,方尖碑的解谜工作也并没有因为罗大师的谅解而结束。相反他还有二十几层的两百多字符需要一一应对并拨动到合适的位置,如果再考虑到每个字符所包含的信息量,仅凭他认识的那几个甲骨文以及头脑中的凭空猜测,估计到灵愿时间结束都无法穷举的。
“只能先从现有的头绪开始抽丝剥茧了…”罗大师苦着脸开始研究起碑尖金字塔上剩下的三面与下面那层符文的对应线索。
“云对雨,雪对风,异对同…这…这忒么是…”目光掠过已经锁定的第一二层,罗大师又开始匆匆研究下面几层的许多符文。“碑身的象形符文,的确不是单符单字那么简单,有些是以形代字,有些是以形代意,有些则是以形代象,但从那些个勉强能够辨认出意象的符文来看,上下两层符文所遵循的对应规则应该是…《声律启蒙》?”
心中有谱之后,罗严塔尔开始挑捡着能够勉强推测出意象的符文,遵循着声律启蒙中的文句,逐一拨动着还未锁定的每一层,让上下相邻的两层符文一一对应,口中也开始念念有词起来…而那些已经被破译的符文,随着上下两层正确的耦合之后,仿佛被标记一般在罗严塔尔没有眼球的右眼中一一亮起,同时传来碑身锁定后发出的咔咔声响。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沿(对)革,异(对)同,冀北(对)山东;颜巷陋(对)阮途穷,野叟(对)溪童;两鬓霜(对)一客行,新绿(对)旧红;
三尺剑(对)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七颗星(对)一袍风,佛陀(对)苍生;天浩浩(对)日溶溶,弯月(对)长虹;我(对)你,嘴(对)心,九夏(对)三冬…】
基座上方最后那层碑身咔嚓的耦合声响后,层层塔身开始向外扩张,就像被压扁了一样,沿着碑身格子相邻的切面,一点点向周边坍压下来,直至露出完整的碑身基座。那基座的中间有一个蜂巢状的空间,里面安静地放置着一个嵌有指盖大小芯片的六角形透明电路板。
即便方尖碑的开启工作已经完成,仍有2/3的碑身文字,罗严塔尔未能解读出来。若不是亲身经历了眼前的这一幕,这个不惑之年的男人打死都不会相信,一个象形符文能够包含如此多的信息量。这绝对是连当下通用的简体中文都望尘莫及的。
罗大师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电路板取出,抬头对着阳光细细打量了一番,那透明电路板面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线纹路在阳光下折射出异样的彩色光芒。将电路板装进随身携带的收纳盒中之后,那原本压扁成一大摊的方尖碑已经恢复到原来那碑身光滑如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