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机油与金属混合的独特气味。
李卫东坐在桌前，身姿笔挺，犹如一尊入定的雕塑。
台灯的光束汇聚在他指尖，照亮了一片由无数微小零件构成的银色世界。镊子在他手中，不再是冰冷的工具，而是他身体感官的延伸。
【宗师级钳工】的技能，早已化作他深入骨髓的本能。
他的大脑无需思考，肌肉记忆便能驱动双手，完成一系列凡人眼中堪称奇迹的操作。
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齿轮被精准夹起，在空中划过一道稳定的弧线，而后“咔”的一声轻响，严丝合缝地嵌入机芯的预定位置。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迟滞与颤抖。
五十块手表的机芯，代表着五十颗精密跳动的心脏。
这项足以让国营钟表厂最有经验的老师傅耗费数周心血的浩大工程，在李卫东的手中，却以一种碾压式的、近乎恐怖的效率被迅速征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亮转暗，屋内的李卫东却浑然不觉。他彻底沉浸在这种创造与掌控的快感之中。
仅仅半天。
当最后一枚游丝被稳稳地安装到位，五十块手表的核心部件，全部组装完毕。它们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宛如一支等待检阅的银色军团，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李卫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镊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明显犹豫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咚咚。”
声音很轻，仿佛敲门的人担心会惊扰到什么。
“请进。”
李卫东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门被推开一道缝，于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拘谨。
她的目光一扫进屋，呼吸瞬间停滞。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住家房间。
桌上、床上、甚至窗台上，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金属零件，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而冰冷的光芒，构成了一座令人头皮发麻的精密山丘。而李卫东就坐在这座“山”前，神情专注，气质专业，仿佛一位正在自己王国里巡视的君主。
这一幕带来的视觉冲击，远比院里任何流言蜚语都来得更加猛烈。
于莉心中最后那点因为借钱而产生的忐忑，被这震撼的景象彻底击碎。
她终于明白，院里那些人对李卫东的评价，非但没有夸大，反而还远远低估了。
这哪里是小打小闹的投机倒把？这分明是一条已经初具规模的生产线！
她深吸气，胸腔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终于迈开脚步，走进了这个属于李卫东的“工业世界”。
“卫东……”
于莉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又干又涩。
她攥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开口向外人借钱，而且是一笔足以改变她家庭命运的巨款。所有的尊严、骄傲，都在现实的压迫下，被碾得粉碎。
最终，那句话还是被她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我……我想找你借点钱。”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低着头，不敢去看李卫东的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李卫东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同情，没有鄙夷，就像在看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种平静，反而让于莉的心跳得更快了。
“说。”
一个字，简洁，有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于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口气将早已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全部倒了出来。
“我想开个饭馆，盘店、置办家伙什这些，我都看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二百块钱的启动资金。”
她语速飞快，生怕自己一停顿，就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说完，她便死死地盯着李卫E东的眼睛，心脏提到了极限。
李卫东拿起桌上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根本不存在的油污。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于莉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于莉快要被这沉默压垮的时候，李卫东开口了。
“可以。”
于莉的眼睛猛然睁大，瞳孔里全是难以置信。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刷了她全身，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该如何回应。
她只是下意识地反问，声音都变了调：
“真……真的？”
“太好了！卫东，太谢谢你了！”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她激动得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语速极快地补充道：“利息你说了算！不管多少，我都认！”
“利息我不要。”
李卫东话锋一转，让于莉的激动戛然而止。
他将毛巾扔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房间里的气压骤然一变。
他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某种锐利的东西一闪而过，那是属于猎手锁定猎物的眼神。
“利息，我一分不要。”
于莉愣住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李卫东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她的耳朵里。
“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于莉急切地回应，生怕他反悔。
李卫东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绝对的自信与掌控力。
“我的手表生意，只是一个开始。将来，它的规模会越来越大。”
他顿了顿，给了于莉一个消化的时间，然后抛出了真正的炸弹。
“我要的，是你未来的饭馆。我计划办一个手表厂，一个几百号人的工厂。将来，我工厂里所有工人的食堂，必须，也只能，独家外包给你。”
于莉的呼吸再一次停滞。
几百号人的工厂？
独家外包？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恐怖的冲击力，撞得她头晕目眩。
李卫东的声音还在继续，冰冷而精准，不给她任何思考的余地。
“你，必须以接近成本的价格，优先，并且足量地，供应我工人的伙食。”
他身体再次前倾，目光如炬，直刺于莉的内心深处。
“这个条件，你敢不敢答应？”
于莉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宕机。
她原以为，这只是一次卑微的乞求，一次简单的借贷。她甚至做好了接受高额利息，甚至是被提出某些过分要求的心理准备。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李卫东根本就没把区区二百块钱放在眼里。
他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窘迫，越过了几个月后的饭馆，直接投向了一个她连想都不敢想的遥远未来！
他要的不是利息，不是短期回报。
他要的，是一份未来的大订单，是一种深度的商业捆绑，是一个绝对忠诚的后勤保障！
几百号人的食堂！
那是什么概念？
那是一座能源源不断产生稳定利润的金山！是一个能吃一辈子的铁饭碗！
这哪里是借钱？
这分明是一份从天而降的、用两百块钱撬动的未来契约！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紧张与不安，只剩下无尽的震撼与狂喜。
她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替她做出了回答。
她猛地抬起头，迎上李卫东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两个字，声音坚定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答应！”
中院，贾家。
窗帘被拉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正死死地钉在前院那扇透出光亮的门上。
棒梗的指甲深深掐进窗框的木头里，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他看到了于莉进去时的窘迫与不安，那种走投无路的绝望，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丝病态的快感。
他也看到了阎家最近因为没钱而闹出的各种笑话，鄙视着阎解成的窝囊与无能。
可现在，他看着于莉的身影从那扇门里走出来，脸上的表情从进去时的窘迫不安，变成了此刻的容光焕发。
那种发自内心的、被巨大希望所点燃的光彩，刺得他眼睛生疼。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不久前还跟他一样，甚至不如他的孤儿，能摇身一变，成为院里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凭什么他能把这个院子搅得天翻地覆，让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而自己呢？
自己是给大领导开车的司机，是吃公家饭的体面人！可到头来，却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别人的风光！
一股毒液般的嫉妒，从他心脏最深处涌出，瞬间流遍全身，让他牙关紧咬，浑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嫉妒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