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城,秋老虎还没褪尽余威。老城区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空气里混着油条的油烟味、废品站的铁锈味,还有巷口修车铺传来的机油味——这是陆沉阔别五年后,再次踏上故土的第一缕气息。?
他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军用背包,包带处磨出了毛边,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一本泛黄的《狙击战术手册》,还有一张塑封的旧照片。照片上,两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人勾着肩,笑得露出白牙,左边是陆沉,右边是赵磊——他最好的战友,三个月前,在“猎影”的最后一次任务里,替他挡了一颗子弹,再也没回来。?
陆沉的穿着很扎眼:上身是洗得褪色的丛林迷彩短袖,下身是同系列的长裤,裤脚塞进磨损的战术靴里。这身在军营里最寻常的装扮,在满是T恤、短裤的老城区,像一块突兀的礁石。路过的人大多会多看他两眼,有好奇,有打量,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视——毕竟在这年头,穿成这样的,不是刚退伍找不到工作的,就是混日子的“街溜子”。?
陆沉对此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扫过巷口的每一个细节:墙根下蜷缩的流浪猫、电线杆上贴着的“拆迁通知”、杂货店门口坐着摇蒲扇的老太太……这些看似平常的景象,在他的眼里都成了“情报点”——流浪猫的警惕程度,能判断这片区的人流复杂度;拆迁通知上的落款日期和公章,藏着背后势力的痕迹;老太太的眼神落点,暗示着她最关注的区域。?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在“猎影”的五年,他每天要做的就是从蛛丝马迹里揪出敌人的踪迹,哪怕是沙漠里的一粒异常的沙,丛林里一片错位的树叶,都可能关乎生死。现在,他把这份敏锐,用在了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里。?
他要找的地方,是巷尾的38号——赵磊的家。?
走到巷尾,陆沉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房子是老式的砖瓦房,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院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锁芯里积满了灰尘,显然有段时间没人好好打理了。院墙旁边,贴着一张新的“拆迁催告单”,上面写着“限三日内搬离,逾期将强制拆除”,落款是“江城坤宇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负责人一栏写着“刘坤”。?
陆沉的指尖轻轻拂过催告单的边缘,指腹传来粗糙的纸质触感。他记得赵磊说过,他家的房子是爷爷传下来的,有几十年的历史了,赵母身体不好,最离不开的就是老房子里的那棵枇杷树——每年夏天,赵磊都会摘最新鲜的枇杷寄回部队。?
“小伙子,你找这家的人啊?”旁边杂货店的老太太看到他,慢悠悠地开口,“别等了,赵家老太太上周住院了,说是肺癌晚期,没钱治,在医院里躺着呢。她闺女晓雅,天天在超市打工到半夜,回来也只是在门口站会儿,不敢进去——怕触景生情。”?
陆沉的心猛地一沉。肺癌晚期?没钱治?他记得部队给牺牲战士的抚恤金,至少有五十万,加上地方政府的补助,怎么也够赵母的治疗费。更何况,赵磊是“烈士”,按规定,家属还能享受医疗减免——这些,怎么会没落实??
“奶奶,您知道赵家的抚恤金,没下来吗?”陆沉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但握着背包带的手,指节已经微微泛白。?
老太太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谁说不是呢!晓雅去民政局跑了好几趟,每次都被办事的人打发回来,说‘材料没齐’‘还在审核’。后来有次我听晓雅哭着说,好像是上面有人打过招呼,故意卡着不给。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孩子为国家牺牲了,连家人都没人管……”?
“上面有人?”陆沉追问,“您知道是谁吗?”?
老太太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晓雅提过一嘴,好像跟一个姓张的官有关。对了,就是那个坤宇地产的刘坤,天天派人来催拆迁,还说‘不搬就让老太太在医院待不下去’——那语气,凶得很!”?
张姓官员?刘坤??
陆沉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名字——张诚。他的老上司,“猎影”的前副队长,这次任务的指挥官。任务结束后,就是张诚一口咬定他“擅自行动,导致任务暴露,赵磊牺牲”,将他强制退役,剥夺了他的“三等功”勋章。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张诚在汇报里避重就轻,刻意隐瞒了任务中的关键细节,现在看来,这背后恐怕还藏着更大的猫腻。?
“谢谢您,奶奶。”陆沉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老太太,“天热,您喝点水。”?
老太太接过水,笑着道谢:“这小伙子,还挺懂礼貌。不像那些拆迁的人,凶神恶煞的。”?
陆沉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巷尾。他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绕到了老城区的商业街。街角的超市门口,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女孩正在搬箱子,女孩看起来十八九岁,身材单薄,额头上满是汗水,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正是赵磊的妹妹,赵晓雅。?
陆沉站在马路对面,静静地看着。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T恤、胳膊上纹着龙的男人,走到赵晓雅身边,伸手去拍她的肩膀,嘴里说着什么。赵晓雅猛地躲开,男人不依不饶,伸手去抢她手里的箱子,箱子掉在地上,里面的方便面撒了一地。?
赵晓雅蹲下去捡,眼圈红红的,却不敢哭出声。男人见状,笑得更嚣张了,抬脚就要踩地上的方便面。?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旁边驶过,挡住了陆沉的视线。等车开过去,陆沉已经不见了踪影。?
超市门口,纹身男的脚停在离方便面还有一厘米的地方。他的手腕被一只粗糙的手抓住,那只手的力道不大,却像铁钳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哥们,欺负一个女孩,不太好吧?”陆沉的声音在纹身男耳边响起,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让人发怵的寒意。?
纹身男回头,看到陆沉穿着旧迷彩,背着破背包,不屑地笑了:“你他妈谁啊?多管闲事?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陆沉没说话,只是微微用力。纹身男顿时感觉手腕像是被钢针扎了一样,疼得龇牙咧嘴:“疼!疼!放手!”?
陆沉松开手,纹身男踉跄着后退两步,恶狠狠地盯着他:“你等着!我叫人来收拾你!”?
“好啊。”陆沉淡淡地说,“顺便告诉你的老板刘坤,38号的拆迁,别急。”?
纹身男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陆沉会知道刘坤的名字。他不敢再多说,转身灰溜溜地跑了。?
赵晓雅站起身,看着陆沉,眼神里满是疑惑:“你……你是谁?”?
陆沉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旧照片,递给她:“我是陆沉,你哥的战友。”?
看到照片上的赵磊,赵晓雅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陆……陆哥?我哥他……”?
“他是英雄。”陆沉打断她,声音坚定,“我回来,就是为了让他的荣誉,不被埋没。”?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老城区的石板路上,拉长了两人的身影。陆沉看着赵晓雅通红的眼睛,心里暗暗发誓:张诚,刘坤,你们欠赵磊的,欠赵家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当晚,陆沉在老城区租了一间月租三百块的顶楼隔间。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窗户对着拆迁区的废墟。他坐在桌前,打开背包,拿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两个名字:张诚,刘坤。?
然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枭?你终于联系我了。”?
“老鬼,帮我查两个人。”陆沉的声音压得很低,“江城民政局的张诚,还有坤宇地产的刘坤。我要他们所有的资料,尤其是三年前到现在的资金往来和人际关系。”?
老鬼是“猎影”的情报员,和陆沉关系最好。当年陆沉被退役,老鬼偷偷给了他一笔钱,还说“有事随时找我”。?
“张诚?”老鬼的声音顿了一下,“我听说他去年转业到了江城民政局,当了个副局长。你找他干嘛?”?
“他欠我一条人命。”陆沉的语气里没有波澜,却带着刺骨的冷,“另外,帮我查一下赵磊的抚恤金,到底卡在了哪个环节。”?
“好,我明天给你消息。”老鬼顿了顿,又说,“枭,你要小心。张诚在江城好像有关系,而且刘坤的背景不简单,听说和黑道有勾结。”?
“我知道。”陆沉挂了电话,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废墟。月光下,废墟里的钢筋像狰狞的骨头,指向夜空。?
他知道,这场复仇之路,不会好走。但他是陆沉,是“猎影”的“枭”。在战场上,他能在绝境里找出生路;在都市里,他同样能在阴影里,布下一张天罗地网,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他的腹黑,不是不计后果的冲动,而是步步为营的冷静。他要做的,不是一拳头打死敌人,而是让他们在最得意的时候,摔得粉身碎骨。?
窗外的风,带着秋夜的凉意,吹进房间。陆沉拿起桌上的《狙击战术手册》,翻到扉页,上面写着赵磊的字:“哥,咱们一起回家。”?
“会的,”陆沉轻声说,“我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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