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卷着沙砾,抽在甲胄上噼啪作响。抬灵山前,两军对垒,怒涛撞礁,烈日高悬,空气滚烫。战马鼻息喷吐着白雾,嘶鸣声撞在山壁上,与兵刃摩擦的锐响缠成一团,压得人胸口发闷。
山门两尊八十丈高的抬灵巨像,青面獠牙在风沙中若隐若现,双肩扛着一座石像门,直插云霄,烟云雾绕。门上“江入湖底,尘沙难离”八个古字被日光晒得发烫,笔画间似有血痕流转。门内两侧山丘绵延,丘上芳草如茵,翠色漫过石缝;山下却是黄沙漫卷,寸草不生,泾渭分明,好似嘲讽即将染红的阴雾。
全朝军队列阵山口,士兵身披黄金白边铠,阳光泼在甲叶上,晃得人睁不开眼。一列纵队擎着五丈黑旗,“龙门”二字笔锋如刀;另有三人抬着十丈锦绣黄旗,黑杆上“全”字以金丝绣就,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金线似要挣脱布面飞走。
对面阵中,黑乌铠甲,士兵魁梧,身高八尺有余如墨浪铁塔。领军的两人并辔而立,项申压低声音,喉结滚动:“全朝老儿怎会知道我们在这儿?堵住了来路。”项籍缓缓摇头,指节叩了叩腰间镇国巨剑的剑柄,乌金剑身,映不出半分光亮。他忽然抬手,沉声道:“举旗。”
三人奋力扛起十丈黑边旗杆,旗上“武”字雄浑拎岳,瞬间在风中舒展。项籍胯下黑毛汗血马打了个响鼻,他剑眉星目,国字脸绷得紧实,冷哼一声扫过对面:“好大的胆子!区区六品龙门将,也配拦本王的路?”
龙门将手握长枪,枪杆被捏得发白,白边金龙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龙头盔只露半张脸,下颌线紧绷似弦,目光死死锁着项籍,一声不吭。他身旁白马背上的全王,紫袍玉带,却被项籍视作无物。
全王开口,声音冰冷如山涧冰棱:“尔等踞抬灵山妄自称王,百姓在水火里挣扎,你们却视而不见。今日带二十三万大军而来,就是要了断这天下的苦。”
“哈哈!”项申放声大笑,枪尖指向全王,“好一个了断!宵小之辈只会耍些嘴皮子,不知今日是否七星移位,竟让尔等敢说这般大话?”
“申小儿!倒和你那妹妹一样躁骚!”全朝阵中,一人拍马而出,身高八尺,膘肥体壮,翁金锤在手中转得呼呼作响,颔下八字胡倒竖,“可敢与你爷爷陆阔一战?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不知和那小娘子何异?”
项申瞳孔骤缩,握着枪柄的手猛地收紧。项籍冷冷道:“去,斩于马下。”
项申抽枪催马,怒喝一声:“恶贼受死!”
“来得好!”陆阔挥锤砸下,项申却不硬接,枪柄斜挑,周身画圆,借着锤势轻巧一引,竟将千钧之力卸向一旁,动作行云流水。众人还未看清,他手腕陡翻,枪尖垂向马腹——谁也没料到,枪杆中竟藏着另一截细剑,此刻毒蛇出洞,“噗”地刺进陆阔咽喉。
不等陆阔闷哼,项申旋枪一挑,人头应声落地,滚了几圈停在阵前,双目圆睁。
全王身旁,一个身黑衣的男子始终端坐马上,侍卫捧着遮阳帘为他挡着强光。他看着滚落在地的头颅,指尖在袖中轻轻叩击,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全王面色不变,只眼角肌抽了抽。
“都是些土鸡瓦狗。”项申擦着枪尖血迹,目光扫过全朝军队,冷笑连连,“往昔倒有两个人杰,可惜一个死在弋界人手里,一个竟活活饿死……笑话,真是笑话!”
项籍催马上前,巨剑在沙地上拖出一道深痕:“杜楷,本王无心交战,识趣就滚。”
“百姓之苦皆因战事而起。”全王轻抚白马鬃毛,语气决绝,“今日我等众志成城,是非对错,且在马下论个明白!”
项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狂笑,声震四野:“就凭你身边一个六品?连上品都不够的废物?好胆,真是好胆!”
话音未落,全朝军队忽然向两侧分开,一列头戴虎头盔的士兵列阵而出,长旗高举“虎门”二字。领头之人身高九尺,长须垂腹,面如重枣,偃月刀横在鞍前,竟有几分关公再世的威仪。他身穿虎袍,气息内敛,却比周遭甲士更显压迫。
项籍眯起眼,语气微沉:“达朝天子将,苏达哈尔……项某只敬两人,张广功高盖世者,二是你这般忠义之士。没想到今日见你,竟成了摇尾乞怜的土狗。你气息内敛,清气缠身,已是九品门槛,难道为了些许好处,就背叛故国?那杜老儿给了你什么?金镶玉嵌吗?张广已死,你也要步他后尘?”
苏达哈尔向全王拱手,沙哑的嗓音带着草原的雄浑:“全王,借佩剑一用,容臣斩灭此獠气焰。”
“有苏将军在,抵得千军万马。”全王眼中含笑,解下腰间五尺长剑递过去。
苏达哈尔接剑出鞘,剑指项籍:“项籍!你身为项王,却只知以暴欺压,残虐成性,与暴君何异?亲族疏异,视外人为草芥,早已离心离德,凭什么称王?”
“休要多言!”项籍抽出镇国巨剑,乌金光芒让周遭温度都降了几分,“马儿当东死,本王的剑,只斩奸佞外族!”
两匹战马同时人立而起,长嘶震耳。项籍如怒海狂涛,巨剑每一挥都带着崩山裂石之势;苏达哈尔却似林间飞鸟,身形辗转腾挪,剑招灵动变幻,以巧化力。一个如巍峨高山,厚重沉稳;一个似穿林疾风,敏捷难测。
五十回合过后,苏达哈尔渐露疲态,气息紊乱,招式间破绽渐生。项籍抓住机会,巨剑横扫,同时左臂乌金铠顺势拍出,“铛”的一声脆响,竟硬生生将苏达哈尔手中长剑拍断!断刃在空中划过弧线,“噗”地扎进黄沙里。
项籍怒喝一声,震得士兵们耳膜嗡鸣,巨剑携万钧之力劈向苏达哈尔腰腹,势要将其腰斩。
“当——!”
一声巨响如洪钟撞野,空气剧烈震荡。一柄五丈长弓横亘在苏达哈尔身前,硬生生架住了这必杀一击。长弓弯如满月,弓弦嗡嗡作响,几乎要断裂。
两人同时后退一丈,项籍盯着那持弓之人,瞳孔骤缩。
全朝阵中,一人身披镇山铠,金属光泽在阳光下流淌,周身威压让风沙都似凝滞。他手中长弓稳稳未动,身后将领高举“峰门”长旗,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
“倒是来得整齐。”项籍嘴角勾起冷笑,巨剑猛然指向全朝军队,“本王身后千人,皆是四品高手,你们——也敢来送死?”
话音落,他身后千名黑甲士兵齐刷刷抽刀,寒光连片,晃得人眼晕。
就在此时,一声急促呼喊,划破战场:“报——!六扇门总司王渊密匣到!”
全朝将士皆面露错愕,有人低喃:“王渊?不是十年前就死在弋界人手里了吗?”
项军阵中亦是一片寂静,只有风沙呼啸。
那报信小司手捧密匣,脚步踉跄,一路跌撞至全王马下,脸色惨白。全王神色平静地接过密匣,随手扔在地上。
匣盖撞开,一颗面目全非的人头滚了出来,带着刺鼻的腐臭,在黄沙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项籍看清那人头额间的月牙疤痕,瞬间双目赤红,嘶吼喊道:“父亲——!”
项申驱马上前,看清人头后,双腿一软,险些从马背上栽落。他嘴唇哆嗦着,眼中满是不解与哀伤,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要你们血债血偿!”项籍怒吼着,巨剑拖在地上划出火星,“杀!”
他纵马直扑苏达哈尔,巨剑劈得空气爆鸣。苏达哈尔横刀格挡,“铛”的一声,震得周围士兵耳鸣欲聋。
三十回合过去,苏达哈尔渐渐摸透项籍剑路,瞅准空隙欲以巧劲卸力。项籍却猛地抽剑,反手横斩,苏达哈尔急忙后跃,虎袍衣角被剑气削落,飘在风中如断线的蝶。
项申拍马赶来,双枪如蛟龙出海,直刺苏达哈尔肋下。苏达哈尔脚踏九宫步,在枪林剑雨中左冲右突,渐渐不支。
全王见状,扬声道:“峰门、龙门,左右包抄!”
刹那间,喊杀声如潮爆发,兵器碰撞声、惨叫声、马嘶声搅成一团,抬灵山前瞬间被血雾笼罩。项军黑甲士兵组成盾阵,长枪从盾缝中刺出,不断有人倒下。
箭矢暴雨倾盆,黄沙被鲜血染成暗红。项申瞅准苏达哈尔换气的瞬间,一枪刺向其肋下,苏达哈尔侧身避过,却被项籍剑气划伤手臂,鲜血瞬间染红虎袍。
就在项军渐显疲态之际,远方忽然传来悠扬的号角声,声震四野。
风沙尽头,无数身着各色衣衫的人影如潮水涌来,刀枪剑戟五花八门,招式更是千奇百怪。他们呐喊着冲向战场,有人踏风而行,有人掷出飞爪,瞬间搅乱了战局。
全朝战营后方,横水奔腾,大桥紧闭如天堑。一个苍颜白发的老者独坐营门,脸上伤疤纵横交错,似被刀刻过的老树皮。壁垒上的全朝士兵握着弓箭,指节泛白,额头冷汗涔涔。
不知是谁手一抖,一箭破空而去,直逼老者面门。
老者缓缓抬手,握住刀鞘,大拇指推出半截刀身。刀面光洁似玉,纯净如琉璃,将射来的箭矢映得清清楚楚。他望着刀中那支箭的影子,眼神忽然恍惚,透过箭尖,仿佛回忆起往年琐事。
那支箭还在逼近,他却迟迟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