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沉香辇内,自成一方小天地。
灵气浓郁到化为实质的云雾,在脚下纯白柔软的兽毛地毯上缓缓流淌。
角落的兽首香炉中,一缕青烟升腾。
燃的是“定神龙涎香”。
其一寸之价,便足以买下一座凡人国度,此刻却仅仅是用来清新车内的空气。
林天跪坐在软垫上,小脸紧贴着车窗,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正新奇地俯瞰着下方瞬息万里的山川河岳。
“父王,我们飞得好快!比故事里的大鹏鸟还快!”
“这不是飞。”
林枭斜倚在主位的软榻上,指尖轻晃着杯中灵茶,姿态慵懒。
“这叫空间挪移。”
“你看,那些山川在你眼中只是一道虚影,并非我们从其上空掠过,而是直接穿透了此地的空间,抵达了下一处。”
他用最浅显的语言,阐述着这个世界最深奥的法则之一。
林天似懂非懂,小脑袋点了点,又指着下方偶尔闪过的一点城池光晕。
“那下面,有人吗?”
“有。”
林枭呷了口茶,声音平淡。
“有凡人王朝,有修行宗门。他们中的最强者,能活千年,能一拳碎山。但在我们脚下,他们与地上的蚁群,并无不同。”
他并非在灌输冷血,而是在陈述规则。
他要让他的儿子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明白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理——力量。
林天沉默了片刻,小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思索。
他转过头,很认真地问林枭:“父王,那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问题,很有趣。
林枭放下茶杯,笑了。
他没回答,只反问:“饿虎食兔,你说,虎是好是坏?”
林天想了想,摇头。
“老虎饿了,兔子跑得慢。”
“对。”
林枭的眼中流露出赞许。
“世间本无绝对好坏,唯有强弱与立场。我们是不朽魔朝,在那些正道宗门眼中,生来便是‘恶’。但于魔朝亿万子民而言,我们是庇护他们的‘天’。”
他伸手,将儿子揽进怀中,指向窗外无垠翻涌的云海。
“天儿,你要记住,规则,从来都是由强者书写。”
“将来,你要做的,不是去适应别人的规则,而是让诸天万界,都来遵从你的规则。”
林天的小手攥紧了父亲的衣角。
他或许还无法完全理解其中深意,但他能感受到父亲言语中那股视天地为掌中之物的气魄。
他用力点头,稚嫩的童音里,竟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霸道。
“我记住了!以后我来写规则,谁不听话,我就打谁!”
“哈哈哈哈!”
林枭放声大笑。
不愧是我的种。
……
南岭,瘴气沼泽。
“噗!”
叶凡一头从腥臭的泥浆里钻出,像条濒死的野狗般剧烈喘息,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干净地方。
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流淌着乌黑的血,是被一头“黑水玄蛇”偷袭所致。
剧毒侵入脏腑,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拼尽全力爬到一棵枯树下,颤抖的手从怀中摸出一株满是泥污的灵草,不顾一切地塞进嘴里,疯狂咀嚼。
苦涩的汁液混着血沫滑入喉咙,微弱的灵力开始对抗蛇毒。
他靠着树干,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分不清是剧痛,还是寒冷。
这半个月,他活得猪狗不如。
为了躲避强大的妖兽,他只能选择最凶险的绝路。
饿了,啃食妖兽血肉模糊的尸块。
渴了,就喝沼泽里漂浮着腐叶的污水。
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每当意识模糊之际,林枭那张脸,萧清雪和姬紫月在那个男人身侧的画面,就会灼烧他的神魂。
那焚心蚀骨的恨意,支撑着他一次次从死亡线上爬了回来。
“快了……就快到了……”
叶凡摊开那张被血水浸透的兽皮地图,目光死死钉在中央的红色标记上,眼中只剩下疯魔。
他能感觉到,万妖秘境就在这片区域的深处。
只要找到它,得到天妖之心……
一切,都将翻盘!
他挣扎着站起,吞下满口血沫,拖着重伤之躯,一瘸一拐地走向沼泽更深处。
每一步,都在泥泞中留下一个绝望的印记。
他永远不会知道。
就在他头顶的万丈高空,一层他神识无法穿透的云雾里。
九龙沉香辇,悄然悬停。
车门无声开启。
林枭抱着林天,踏空而出。
下方,正是叶凡刚刚挣扎求生的瘴气沼泽。
在林枭的视界中,那片让叶凡九死一生的绝地,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泥潭。
而叶凡那个艰难挪动的身影,比蝼蚁更渺小,甚至不配让他投去一瞥。
“父王,下面好臭。”林天皱了皱小鼻子。
“嗯,空气确实不好。”
林枭随手一挥。
一股无形的气场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无论是弥漫的瘴气,还是空气中致命的毒素,尽数净化消散。
方圆百里,天空如洗,空气清新得宛若雨后仙境。
沼泽中,叶凡的脚步猛地一顿。
那股让他头昏脑涨的恶臭瘴气,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动作僵住,抬头望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怪事……难道是附近有净化类的天地灵物出世?”
叶凡心中狂跳,贪念顿生。
天大的机缘!
他立刻调转方向,朝着感觉最舒畅的区域赶去,要寻那“可能存在”的至宝。
他不知道,自己只是沐浴在了林枭为儿子清理空气时,不经意泄出的一丝气息里。
高空中。
林枭的神念早已锁定万妖秘境的入口,但他不急。
“天儿,看那座山谷。”
他指向远处一个被浓雾笼罩的山谷。
“嗯?”
“那里住着一头大家伙,叫‘裂地魔猿’,力气很大,喜欢捶胸口。”林枭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只后院的野兔,“去,抓来我看看,它的皮毛够不够给你娘亲做个脚垫。”
“好!”
林天兴奋地应下,小小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从万丈高空笔直坠下!
他尚不能御空,可身体坠落时,体表自然浮现出一层淡金色的混沌气,与一道冰蓝色的凤凰虚影。
混沌冰凰体!
神品体质,天生与道相合,肉身强度远超同阶,更能本能地驾驭力量。
“吼——!”
山谷中,一头十丈高的黑色巨猿感受到了冒犯,猛捶胸膛,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音波将周遭巨石都震成了粉末。
裂地魔猿,堪比金丹后期的实力,这片外围区域的绝对霸主。
然而,迎接它的,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小不点”。
林天面对狰狞巨兽,眼中没有恐惧,全是猎手看到猎物的兴奋。
“大猴子,不许叫!”
他奶声奶气地喊着,小小的拳头已隔空轰出。
没有灵力波动,只有一抹极致的冰蓝与一缕深邃的混沌金光,在他拳锋交织。
“砰!”
一声闷响。
裂地魔猿开山裂石的咆哮戛然而止。
它巨大的头颅上,多了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窟窿边缘,覆盖着一层永不融化的玄冰。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漫天烟尘。
一击,毙命!
林天轻巧落地,伸出小手摸了摸魔猿坚硬的鳞甲,嫌弃地撇了撇嘴。
他仰起头,朝天空大喊:“父王!这个不行!皮太硬了,硌脚!做不成脚垫!”
云端之上,林枭满意地点头。
不错,杀伐果断,下手够黑,有他当年的风范。
他声音平静地传下:“那就扔了,去找下一个。”
“好嘞!”
林天干脆地转身,奔向下一个目标。
那具庞大的裂地魔猿尸体,在他眼中,真的就只是一个不合格的“材料”。
而此刻,另一边。
叶凡循着那股“清新”之气,刚好绕到山谷的另一侧。
那声惊天猿啸,吓得他魂飞魄散,立刻收敛全部气息,死死贴在一块巨石后。
“裂地魔猿!金丹后期的妖王!”
叶凡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若遇上,不出三招,必死!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一场惊天大战。
然而,除了那一声咆哮和随后的倒地闷响,再无动静。
“结束了?”
叶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下一秒,他看到了一个让他神魂俱裂的画面。
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黑衣男童,正站在那头气息全无的裂地魔猿尸体旁,一脸嫌弃地用脚尖踢了踢魔猿的鳞甲。
“……”
叶凡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用力揉着眼睛,以为是自己中毒太深,产生了幻觉。
可那画面,清晰得无比残酷。
一个四岁的孩子?
一脚踢着金丹后期妖王的尸体?
还一脸“这玩意儿太垃圾”的表情?
这到底是什么?!
紧接着,他听到那孩子仰头,用清脆的童音喊道:“父王!这个不好!皮太硬了,硌脚!做不成脚垫!”
父王?
叶凡的身体瞬间僵直。
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
这个称呼,这个场景……
一个他想都不敢想,一想就道心欲裂的名字,在他脑中炸开。
林枭!
他来了?
他还带着他儿子来了?!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游山玩水吗?!
荒谬!癫狂!
叶凡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赌上性命、九死一生才闯进来的绝地,是他最后的翻盘希望。
结果,在人家眼里,这里只是一个……亲子狩猎场?
那头能轻易撕碎他的裂地魔猿,在人家儿子眼里,只是一个嫌弃硌脚的“脚垫材料”?
“噗——”
一股逆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叶凡口中狂喷而出。
他眼前一黑。
神魂深处,那本就布满裂痕的道心,“咔嚓”一声,又崩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这算什么?
这到底算什么?!
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深陷掌心,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一种比肉体痛苦千万倍的荒诞与绝望,将他彻底吞没。
他看见,那个孩子欢快地跑开了,去寻找下一个“玩具”。
而高空之上,那道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的、主宰一切的目光,仿佛在说:
我的狩猎场。
你的埋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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