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刚停,营地的警报却拉得比暴风更急。
林骁还在押解“影狼”韩烈回营的路上,靴子踩在冻土上发出闷响,像某种倒计时的鼓点。
他刚把人交给张排长,还没来得及脱掉湿透的作战服,就听见广播里传来老马嘶哑的声音:“所有人注意!代号‘赤线警报’——A级预演,即刻启动!重复,这不是通知,是命令!”
四周顿时乱作一团。
列兵们手忙脚乱地翻装备、检查通讯器,连炊事班的老李都扔下锅铲跑出来问:“这次又是走个过场吧?去年还演到一半停电了呢。”
但老马没笑。
他站在指挥车前,军大衣裹得笔直,眼神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林骁身上。
“临时指挥组,由林骁牵头。”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颗炮弹砸进泥潭。
“啥?”赵磊差点把手里的电池掉地上,“谁批的?他才来三个月!连正式侦察员都没转正!”
“团部特批。”老马掏出一份文件,啪地拍在桌上,“理由写着呢——‘具备非标准战场推演能力’。翻译一下,就是这小子脑子不正常。”
林骁站在原地,一脸生无可恋。
他真没想当这个出头鸟。
昨晚熬夜看五年演习录像,纯粹是因为睡不着,又不想跟这群人打扑克吹牛皮。
谁知道系统自动归档分类后,直接在他脑子里建了个三维沙盘——哪年哪月哪辆车拐弯蹭了围墙,哪个哨位换岗慢了三十七秒,全都清清楚楚,像高清重播一样反复闪。
可现在……全营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仿佛他已经是个参谋军官。
“我没申请升职。”林骁小声嘀咕,“我只是想活着下班。”
张排长拍拍他肩膀:“别装了,你昨晚看了三十多个G的演习资料,连我凌晨两点上厕所路过监控室都看见你坐在那儿记笔记。你说你图啥?”
林骁沉默两秒:“图个心安。我不卷,就得死。”
话音未落,蓝军第一波佯攻已经打响。
西线火光冲天,爆炸声此起彼伏,红外干扰弹把夜空染成紫红色。
侦察营主力迅速集结,准备迎击。
林骁却站着没动。
他耳朵微动,眉头皱了起来。
“不对。”他突然开口,“发电机噪音低了至少15%。”
众人回头。
“啥噪音?”有人问。
“蓝军指挥部的柴油机组。”林骁眯眼听着远处传来的嗡鸣,“平时七千转以上,今晚只有六千出头。说明主力根本没出动,这只是诱饵。”
赵磊翻白眼:“你还能听出转速?你以为你是声纹识别人工智能?”
林骁不理他,翻开随身带的小本子,刷刷写下几组数字:“履带印深度4.3厘米,间距1.8米,结合昨夜降雨量和土壤承压系数……他们真正的机动部队,藏在东北洼地,目标不是主哨塔,是净水系统。”
全场安静。
老马盯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未来穿越来的幽灵。
“你连轮胎花纹都能听出来?”
“我不是听出来的。”林骁合上本子,“我是记得——去年雨季过后,那种型号的突击车在泥地里留下的印子特别深,而且右后轮总有点偏磨。我在三场演习录像里见过它,角度一致,磨损位置一致。今天早晨航拍热成像也有异常热源聚集,伪装网遮得住红外,遮不住散热差异。”
老马咽了口唾沫,立刻下令派侦察小组前往东北洼地核实。
二十分钟后,无线电炸响:“发现目标!五辆突击车,全副武装,正在布置定向爆破装置!重复,林骁判断正确!”
整个营地哗然。
有人开始低声议论:“这哪是列兵?这是人形数据库吧?”
赵磊看着林骁的眼神都变了:“兄弟,你是不是偷偷考过全军情报分析大赛?”
林骁摇头:“我没参赛。我只是……不想死在一场演习里。”
接下来的追踪阶段,林骁带队穿越雷区模拟带。
其他人拿着探雷器,一步一停,额头冒汗。
偏偏林骁走得飞快,径直冲向一片看似安全的草地。
“停下!”赵磊大喊,“地图显示那是雷区!新版的!”
林骁回头,语气平静:“那是旧版电子图。上周施工队埋了新标桩,蓝色陶瓷头,在下午三点阳光斜照时反光明显。我在无人机巡检视频第十七分四十二秒看到过。”
说着,他一边疾行一边报坐标:“第七号雷距东侧树根1.2米,避开就行;第八号已被雨水冲移约0.6米,实际位置偏南……”
众人惊险通过,无一触雷。
赵磊喘着粗气,扶着膝盖骂道:“你这是人还是导航仪?”
林骁头也不回:“导航仪没我抗揍。”
就在他们接近预定汇合点时,林骁忽然驻足。
前方是一片废弃的养殖区,残垣断壁间杂草丛生,红外扫描仪扫过一遍,毫无异常。
但他盯着热成像屏上的某个角落,瞳孔微缩。
那里有一段模糊的影像——不到两秒,温度异常波动,像是有东西短暂开启又关闭。
很轻微。
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
但他记住了。
因为那个温度曲线,和三个月前一次夜间测试中,某辆改装指挥车的排气特征……完全吻合。
风雪虽停,寒意却如刀锋般渗进骨髓。
废弃养殖区的残垣断壁在夜色中像一头头蛰伏的野兽,而林骁的目光,正死死锁住那片不起眼的猪圈。
“下面有东西。”他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凿进所有人耳膜。
张排长皱着眉头说:“热成像只显示地表温差,没发现生命体征。”
“不是人。”林骁盯着屏幕,指尖划过那段两秒的异常波动,“是机械散热残留。排气口周期性开启0.8秒,间隔47秒——这是自动温控系统在维持设备运行。敌方指挥车的备用电源模块特征。”
赵磊听得头皮发麻:“你就凭这?万一挖开是个臭烘烘的粪池呢?”
“粪池不会做电磁屏蔽。”林骁冷笑,“我看过施工图纸,这片区域地下有废弃沼气管道,直径够大,足够改装成隐蔽通道。而且——”他弯腰抓起一把土,“这里的土壤湿度比周边低12%,说明底下有持续热源在蒸发水分。”
老马沉默片刻,猛地一挥手:“工兵组,准备破拆!顺着猪圈东墙第三根水泥柱往下挖!”
铁锹与混凝土碰撞声在寂静中炸响。
十分钟过去,钢筋断裂的脆响传来,紧接着是一声惊呼:“下面真有空间!金属外壳!是伪装舱!”
当液压钳剪开最后一道锁扣,尘土飞扬中,一台漆黑的战术指挥终端显露出来——正是演习胜负判定核心装置,代号“天秤”。
无线电瞬间热闹起来:“指挥部确认!‘赤线警报’任务完成!侦察营破纪录用时3小时17分!全军最高效率纪录!!”
营地欢呼如潮水般涌来,有人吹哨,有人砸酒瓶庆祝。
团长亲自赶到现场,看着从地下抬出的指挥舱,又看看一身泥泞却面无表情的林骁,久久不语。
最终,他拍了拍老马的肩:“你们营……捡到宝了。”
老马咧嘴一笑,转身站上指挥车顶,对着全营吼道:“从今天起,林骁——任侦察营特训助教!所有列兵、上等兵,每日加训两小时,课程由他定!不服的,现在就可以申请调离!”
人群先是寂静,随即骚动起来。
有人瞪大眼睛,有人低头看手机里刚搜出来的历年考核记录,喃喃道:“一个列兵当助教?疯了吧?”
但没人敢动。
因为就在刚才,他们亲眼看见一个人,仅凭一段模糊影像、几秒噪音、一脚泥土,就把蓝军指挥部连根刨了出来。
休息室里,曾经堆满泡面盒和扑克牌的沙发被清空了一半,不知谁先带头,翻出了蒙尘的《战术推演基础》,角落还摆上了笔记本和荧光笔。
赵磊抱着枕头站在门口,望着这荒诞的一幕,苦笑着说:“完了,咱们营的躺平时代,被一个人卷没了。这哪是来了个战友?这是请了个阎王爷回来管地狱啊。”
当晚庆功宴热闹非凡,烤肉滋滋冒油,啤酒一箱箱堆着,歌声震耳欲聋。
可林骁没喝一口。
他溜到了资料室,台灯下摊着三份文件:演习复盘报告、敌军机动规律分析、以及那份尚未公开的《战场记忆偏差统计》。
笔尖沙沙作响,他在逐条标注可疑数据点。
门被轻轻推开。
苏晚棠走了进来,发梢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她没说话,只是将一份电子平板放在桌上。
头条标题刺目耀眼:
《敌后之眼:一个列兵如何改变整支侦察营》
配图是林骁蹲在雷区边缘指路的背影,风雪中挺直如刀。
“你知道吗?”她靠在桌边,认真地说,“全军区都在转发这篇报道。有人说你是‘活体AI’,还有人说你该直接进总参情报局。”
林骁揉了揉眉心,疲惫又无奈地说:“我说了多少遍……我只是想按时下班。”
就在这时,门再次被推开。
老马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深灰色加密文件袋,封条印着“绝密·仅限特级权限开启”。
他神色从未如此凝重。
“上面刚批下来的。”他把袋子放在桌上,压低声音,“关于‘记忆者’专项调查……总部怀疑,我们内部有个超级情报员——能实时掌握敌军部署,甚至预判行动节点。”
林骁的手指顿了一下。
他缓缓接过文件袋,指尖触到那冰冷的封皮,仿佛摸到了某种命运的开关。
窗外,月光皎洁,洒在桌角未关的笔记本屏幕上,映出一行未保存的日志草稿:
“异常通讯频段#7重复出现于三次演习前夕,信号编码结构与三年前境外渗透案高度相似……”
而他的瞳孔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警觉,像是黑暗中悄然睁开的眼睛。
资料室的灯还亮着。
凌晨三点,它仍会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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