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被押走后,营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这并非战后疲惫带来的宁静,而是人心惶惶、暗流涌动的沉默。
篝火旁,几个老兵围坐在一起烤鞋垫,嘴里嘟囔着天气冷得邪乎,目光却不时瞥向林骁所住的板房。
有人压低声音说:“你们还记得他第一天报到时说的那句‘别惹事’吗?”另一个人接过话茬:“可不是嘛,现在回想起来,像不像接头暗号?敌军还没行动呢,他就先警告咱们别惹事了。”
这话传得极快,就像风中的火星,一点即燃。
更糟糕的是,上级作战指挥部也注意到了侦察排近期“过于精准”的行动记录。
张排长被紧急叫去谈话,回来时脸色铁青,肩章上的褶子都没来得及抚平。
他径直走向林骁的宿舍,二话不说拉开抽屉,收走了一叠手写笔记——那是林骁利用值班间隙整理的敌军巡逻规律、通讯习惯、热成像盲区分析,甚至还有根据俘虏口音推测出的敌方兵源分布图。
“从今天起,你暂停参与任何情报分析。”张排长语气冰冷如冻土,“在调查清楚之前,所有你经手的信息,一律列为可疑项。”
林骁正蹲在地上擦枪,听到这话抬眼看了他一下,既没争辩,也没发火,只是轻轻吹了吹枪管里的灰,说道:“行,那你明天记得多派两辆车去A7哨位接伤员。”
“你说什么?”张排长脚步一顿。
“我说,如果你们真信那份电文,明天拂晓就会有人躺在雪地里等救援。”林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那信号是假的。”
当天下午,作战会议室里气氛紧张得如绷紧的弓弦。
投影屏上滚动播放着一段截获的加密电文波形图,内容明确显示“明日05:30对A7哨位实施火力覆盖”。
各营主官已经开始部署兵力调动方案,作训参谋正准备下达一级战备令。
就在这时,林骁举起了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列兵,在作战会议上举手发言,这本身就够离谱的了。
“你有什么要说的?”团长皱着眉头问道。
林骁站起来,语气平静地说:“这份电文是伪造的心理干扰手段,目的就是让我们提前调动部队,暴露防御漏洞。”
全场一片哗然。
作训参谋当场冷笑一声:“你一个列兵,连加密协议都没学过,凭什么质疑技术科的研判结果?”
“我不懂协议。”林骁直视着对方,“但我懂人。”
他掏出一个小本子——那是他自己偷偷复录的值班录音整理表,名为《敌军通讯员行为特征表》,封面上还写着“左手中指旧伤导致发报节奏异常”一行小字。
“过去三周,我监听了十七次敌军夜间通讯。”林骁打开笔记本,指着其中一页,“真正的发报员,代号‘灰隼’,左手第三指有陈旧性骨折,每次按‘D’键都会延迟0.2秒,形成独特的拖音。而这段录音——”他点了点投影,“所有字符间距均匀,干净得像是机器合成的。”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有人嗤笑一声:“这也太玄乎了吧?靠手指伤判断真假?”
林骁并不恼怒,只是说:“不信可以调原始音频,请技术科做声纹频谱分析,重点看‘DASH’与‘DOT’之间的衰减曲线。”
张排长坐在角落,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散会后,他默默拨通了技术科的电话。
两个小时后,回复来了:该信号无生物震颤特征,未检测到肌肉微抖与呼吸波动,判定为AI合成录音,来源极可能为敌方心理战小组。
消息传回指挥所,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张排长盯着那份鉴定报告,久久没有说话。
他忽然想起昨夜审讯时,那个被俘的敌军侦察兵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根本没计划袭击A7……上级让我们放个假消息,引你们动起来。”
原来如此。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向林骁的宿舍。
门没锁。林骁正趴在桌上画地形草图,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
“你的笔记。”张排长把那一叠纸放在桌上,声音低沉,“我拿走了,是因为职责所在。但现在,我想说——我看错了你。”
林骁这才抬起头,眼神清澈,既没有怨恨,也没有得意。
“我不是想当英雄。”他说,“我只是不想死。”
张排长看着这个瘦削的新兵,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一句:“以后……你看到不对劲,直接说出来。”
窗外,暮色渐浓,寒风吹动着营区旗杆上的布条,发出猎猎的声响。
而在不远处的哨塔下,周大勇叼着半截烟,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低声吐出一口白雾。
“行啊……”他喃喃自语道,“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人。”真相大白那晚,营区的风都像换了脾气。
张排长当着全排的面,把那一叠被翻得卷边的笔记还给林骁,动作不重,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拍了下林骁肩膀,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空气里:“以后你看到不对劲,直接喊。”
一句话,比授勋还沉。
周大勇叼着半截没点燃的烟,从阴影里踱出来,眯眼打量这个平日里闷头擦枪、话不多却总踩在点上的新兵蛋子。
他难得收起那副“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的懒散劲儿,语气竟有些肃然:“行啊,新兵蛋子,脑子比雷达好使。”
赵磊早就按捺不住,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现在全营都知道你不是内鬼,是‘人形解码器’!技术科那帮老学究都打听你有没有转专业的打算。”
林骁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整理装备包,嘴里嘟囔:“我只想好好值班,谁爱当英雄谁去。”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有多虚伪——他不是不想活命,而是太想活了。
前世加班到猝死,醒来却穿进一场真实战争,哪还有什么“躺平”资格?
他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能将每一条情报、每一次巡逻、每一句俘虏的呓语刻进脑海,像一台永不关机的情报处理器。
但他不敢说。
一说出来,就成了靶子,轻则被当成实验品,重则被敌我双方联手猎杀。
所以他只能藏,用“观察细致 逻辑推导”当遮羞布,把神级能力包装成卷王本能。
偏偏有人不肯让他安生。
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资料室的门锁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林骁刚核对完今日监听记录,正准备离开,就看见苏晚棠猫着腰摸进来,手里举着手机,镜头直冲档案柜——那里放着他过去七天的值班日志复印件。
“第三次了。”他冷不丁开口,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摔了,“战地采访条例第十二条:未经许可调阅作战文书,视同泄密行为,可就地终止采访权限。”
苏晚棠却不慌,反而把手机往前一递,屏幕上赫然是她刚发的预告帖:《敌后侦察营惊现双面新兵:是天才还是隐患?
》标题炸裂,配图是他蹲在雪地里盯着无线电波形的侧脸,眼神锐利如刀。
底下评论区炸了锅:“这哥们怕不是人工智能投胎?”“建议军情局直接挖走!”“87%的读者支持直播抓间谍,等你带我们破案!”
林骁扶额,太阳穴突突直跳:“你们媒体就喜欢搞事,真以为打仗是综艺选秀?”
“可你就是最有看点的那个。”苏晚棠眨眨眼,语气认真了几分,“别人在混日子,你在改写规则。我不拍你,拍谁?”
林骁没接话。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脑海中却自动开始整合碎片信息——不只是今晚的监听数据,还有白天审讯时那个俘虏无意识嘀咕的一句话:
“山鹰不会在雾天起飞。”
寻常人听罢只当是句牢骚,毕竟敌军代号常用猛禽命名,什么“灰隼”“铁枭”“夜鹫”,听起来威风,其实多半是心理震慑。
可林骁记得清楚,对方说这话时瞳孔微缩,右手无意识摸了摸左肩旧伤,那是典型应激反应。
而更关键的是——这句话本身不合逻辑。
如果“山鹰”是某支特种部队或指挥系统代号,那“不飞”意味着什么?
避战?
撤退?
还是……等待?
他的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节奏与之前监听到的敌方通讯摩斯密码节拍隐隐重合。
突然,一丝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猛地抬头,望向气象监控屏——目前晴空万里,气温稳定。
可记忆深处,一段三天前被忽略的边境巡逻报告浮出水面:峡谷西侧岩层出现异常湿度沉积,空气电离指数偏高,预示强对流云团正在积聚。
结合那句“山鹰不会在雾天起飞”……
难道敌军真正的大动作,并不在明日拂晓,而在下一场浓雾降临之时?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值班台的红色警示灯忽然无声亮起——
一级加密通讯接入。
林骁站起身,目光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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