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脚步,踩着北风的呼哨声,一天天近了。
四合院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比往常更卖力地吐着白烟,空气里混杂着煤炭的呛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谁家炖了鸡,谁家买了骨头熬汤,那股子霸道的香味,根本藏不住,顺着门缝窗隙,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勾动着肚里的馋虫。
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兜里揣着几颗炒花生,笑声清脆,给这片灰扑扑的冬日增添了唯一的亮色。
唯独贾家。
这股喜庆的气氛,像一道无形的墙,被死死地挡在了门外。
屋里,冷得如同冰窖。
炉子里的煤球早已燃尽,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温。秦淮茹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插在袖子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户上凝结的冰花。
那冰花形态各异,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一种冷硬的,毫无生气的漂亮。
“唉……这年可怎么过啊……”
里屋,贾张氏的叹息声又一次传来,像是钝刀子割肉,一下,又一下,磨着秦淮茹的神经。
贾东旭坐在桌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的卷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年轻却早已失去光彩的脸,显得愈发阴沉。他不说话,只是用沉默来表达他的无能和怨愤。
棒梗和小当两个孩子,缩在被窝里,连玩闹的力气都没有了。饿,是这个冬天唯一的记忆。那种从胃里升起的,空落落的灼烧感,让他们的脸色都带着一层蜡黄。
钱。
一个字,像一座山,压在贾家每个人的心头。
家里的钱,早就见了底。粮本上,最后的半斤白面也已经在昨天吃完,换成了桌上那碗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秦淮茹的视线,缓缓从冰冷的窗户,移到了空空如也的米缸上。
她的胃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这个年就不是过不过得好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过去的问题。
脑子里,一张张面孔飞速闪过。
傻柱?
秦淮茹的嘴角无声地撇了一下,一抹讥诮在她眼底深处凝结。
那个男人,曾经是她最稳固的“饭票”,是她一勾手指就会颠颠跑来送饭盒的忠犬。
可是现在,这条犬,废了。
许大茂婚礼那天,他自作聪明地去厨房搞事,结果呢?被林卫东三拳两脚,像个破麻袋一样踢飞,当场昏死过去。
丢人现眼。
更重要的是,那一架,彻底打碎了傻柱在院里“战神”的神话。也让秦淮茹彻底看清了,在如今实力暴涨,心思又缜密的林卫东面前,傻柱那点蛮力,就是一个笑话。
指望他?他现在连自己都护不住。
这条路,断了。
那……一大爷易中海呢?
秦淮茹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那是一只老狐狸。一只披着“德高望重”外衣,算盘打得比谁都精的老狐狸。
他的每一分善意,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他想让她秦淮茹当他的养老工具人,想让棒梗给他当孝子贤孙,继承他的衣钵,也继承他的算计。
接受他的帮助,就等于签下一张卖身契。从此以后,她秦淮茹的一举一动,都将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会用“恩情”这张网,将贾家牢牢地捆死在他的战车上。
代价太大了。
秦淮茹不愿意。她可以利用男人,但绝不想被一个男人彻底控制。
思绪在脑海中激烈地碰撞,筛选,排除。
忽然,一个挺着肚子,背着双手,总爱用鼻孔看人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二大爷,刘海中。
秦淮茹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亮了起来。
对。
就是他。
这个人,愚蠢,虚荣,又极度渴望权力。他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压过一大爷,成为这个四合院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他那点官瘾,大得没边,只要给他戴一顶高帽子,给他一个发挥“领导才能”的舞台,他就能飘到天上去,分不清东南西北。
跟一大爷那样的老狐狸打交道,费心。
跟刘海中这样的蠢货打交道,省力。
他不是一直想找机会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吗?
那自己,就给他一个天大的机会。
一个让他感觉自己瞬间化身青天大老爷,能拯救苍生于水火的机会。
秦淮茹的心,瞬间安定下来。所有的焦躁和绝望,都化作了冰冷的算计。
她站起身,走到水缸边,用冰冷刺骨的水,胡乱抹了一把脸。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却难掩秀丽的脸庞,那双眼睛,此刻清明得可怕。
她又走到炕边,把饿得昏昏欲睡的棒梗拉了起来。
“棒梗,跟妈出去一趟。”
她特意没给孩子穿那件厚实的棉袄,只让他穿着单薄的旧衣服。寒风一吹,那瘦小的身子,准能冻得瑟瑟发抖,看着就让人心疼。
一切准备就绪。
秦淮茹拉着棒梗,推开了那扇隔绝了温暖与希望的门。
院子里,二大爷刘海中正背着手,挺着他那标志性的肚子,唾沫横飞地开着短会。
“……关于这个卫生问题,我再强调一遍!各家门前的积雪,必须及时清理!这不仅是个人卫生问题,更是咱们整个大院的精神面貌问题!”
他官气十足,仿佛在工厂车间给上百号工人训话。
几个邻居缩着脖子听着,脸上带着敷衍的顺从。
秦淮茹的目光锁定了刘海中。
她看到了他脸上那种极度享受的满足感,看到了他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权力而膨胀起来的虚荣心。
时机,刚刚好。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里那颗心脏的跳动频率没有丝毫变化。但她的眼神,却在瞬间蓄满了水汽,变得迷蒙,脆弱,充满了无助。
她拉着棒梗,一步一步,走到了人群中央。
在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
“扑通!”
秦淮茹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刘海中面前,跪在了那冰冷坚硬,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二大爷!”
这一声呼喊,带着哭腔,尾音颤抖,像是杜鹃泣血,瞬间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您可要为我们家做主啊!”
秦淮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凄惨,那么的无依无靠。
“我们家……我们家快没米下锅了,棒梗都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刘海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搞得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官瘾带来的快感瞬间被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惊慌所取代。
但秦淮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热。
“全院里,就数您最有威望,最正直无私!”
她一边哭,一边用一种无比崇敬的语气,给他戴上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
“一大爷现在也不怎么管事了,他眼里只有他自己那点算盘!我们这些困难群众,就只能指望您了!您才是我们大院真正的顶梁柱啊!”
“求求您,看在棒梗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了刘海中的心坎上,挠在了他最痒的地方。
最有威望!
正直无私!
真正的顶梁柱!
一大爷也不管事了!
这些词,像是一股股热流,冲进刘海中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膨胀了起来,那点因为当众下跪而产生的惊慌,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和责任感。
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的秦淮茹。
他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冻得小脸发紫,嘴唇都在哆嗦的棒梗。
一股强烈的“领导责任感”油然而生。
更重要的是,他的脑子飞速转动。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压过易中海,一个在全院面前树立自己绝对权威的,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易中海不是总标榜自己公平公正吗?可他管过贾家的死活吗?没有!
今天,就让他刘海中来管!
想到这里,刘海中当即清了清嗓子,用力一拍自己那肥厚的胸脯,发出一声闷响。
他用一种他自认为最沉稳,最富有威严的语调,官气十足地说道:
“弟妹,你起来!你放心!”
“有我刘海中在,就绝不会让院里任何一户人家过不好年!”
“这件事,我管了!我亲自出马,召开全院大会,号召大家给你家捐款过年!”
看着刘海中那大包大揽,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秦淮茹依旧跪在地上,没有立刻起来。
她深深地低下头,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还在剧烈地颤抖,仿佛感激涕零,泣不成声。
没有人看到,在她低垂的脸庞上,嘴角,正勾起一抹冰冷而又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条枪,真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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