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上的风仿佛带着无数细小的冰刀，刮得人脸颊生疼。
陈铁柱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握着匕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凶狠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日本兵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压低了声音，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队长，你忘了吗？我爹娘，我妹妹！就是死在佐藤这帮畜生手里的！今天留他一命，明天死的就是我们自己人！”
龙战的眼神平静如深潭，但伸出的手臂却像钢铁一样纹丝不动，稳稳地挡在陈铁柱身前。
他没有看陈铁柱，视线越过他，落在那名蜷缩在地上、因为恐惧和剧痛而不断颤抖的日本兵身上。
“铁柱，”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仇要报，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用这种方式。把他抬进去，找个单独的屋子关起来。”
“队长！”陈铁柱不甘地嘶吼。
“这是命令。”龙战的声音骤然转冷，一股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让周围聒噪的战士们瞬间安静下来。
他缓缓道：“杀一个俘虏，我们和那些屠杀平民的畜生有什么区别？我们的枪，只对拿枪的敌人。”
陈铁柱胸膛剧烈起伏，最终还是咬着牙，狠狠地将匕首插回刀鞘，扭头对身后两个战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拖进去！妈的，别让他脏了我们的地！”
战士们七手八脚地将那日本兵抬进了基地深处一间临时改造的隔离病房。
苏婉清早已闻讯等候在此，她戴上简陋的口罩，甫一靠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便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当她剪开那早已被血污和泥土凝成硬壳的军服，看到腹部那恐怖的伤口时，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她，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发黑外翻，脓血混杂着不明的液体缓缓渗出，整个腹部肿胀得如同一个发酵的面团。
“不行！伤口里有弹片，感染太严重了，已经引发了败血症！”苏婉清的声音急促而凝重，“必须马上手术，把他体内的东西取出来，不然谁也救不了他！”
一直帮忙打下手的阿花嫂闻言，脸上满是为难和恐惧：“苏医生，这可是个鬼子啊！咱们缺医少药的，把珍贵的药品用在他身上……再说，万一咱们救活了他，他醒过来反咬一口怎么办？”
一旁的周瞎子背着手，凑近了些，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搭在那日本兵的手腕上，闭目凝神片刻，才沉声道：“此人心脉紊乱，气息若有若无，瞳孔也开始涣散，是油尽灯枯之兆。依我看，就算华佗在世，也难救他性命，撑不过今晚子时了。”
病房外的监视孔旁，龙战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沉默地注视着那个躺在木板床上，生命气息正飞速流逝的躯体。
他不是圣人，国仇家恨同样刻骨铭心。
但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系统冰冷的提示——【基地升级进度60%】。
想要在这乱世中建立一个能庇护更多人的家园，他就必须做出和别人不一样的选择。
他推开门，沉稳的脚步声让屋内的争论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龙战走到苏婉清身边，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们不是畜生。救不救，是我们说了算，而不是由他的身份决定。苏医生，准备手术，我给你当助手。”
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钦佩和释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好！阿花嫂，准备热水和烈酒消毒！周先生，麻烦你帮忙监控他的脉搏！”
手术在一间被火把照得通亮的房间里紧急展开。
为防万一，陈铁柱亲自带着两名最可靠的弟兄，端着上了膛的步枪守在外屋，手指始终扣在扳机上，警惕地盯着屋内的一切动静。
当苏婉清的柳叶刀划开那已经腐烂的皮肉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瞬间喷涌而出，连龙战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腐肉、脓血、还有破碎的内脏组织与几块黑色的金属碎片纠缠在一起，宛如一张死亡的蛛网。
苏婉清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的手却稳如磐石。
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剥离着粘连的组织，每一次碰触都可能引发大出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子里只剩下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和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龙战不知疲倦地递上纱布、钳子，用酒精擦拭着苏婉清额头的汗水。
整整四个小时，他、苏婉清和阿花嫂三人滴水未进，精神高度集中。
当苏婉清用镊子夹出最后一块已经严重变形、边缘还带着倒刺的弹片，扔进盘子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时，所有人都仿佛虚脱了一般。
“青霉素！”苏婉清的声音嘶哑。
龙战立刻将早已备好的珍贵药剂递了过去。
看着那淡黄色的液体被缓缓注入日本兵的体内，他的心中也捏了一把汗。
这可是他用宝贵的救国点数换来的救命药，整个基地也就这么几支。
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毕，苏婉清疲惫地直起身子，龙战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手臂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麻不已。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问道：“他……能活下来吗？”
苏婉清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苍白但美丽的脸庞，她勉强笑了笑：“关键的弹片都取出来了，也用了青霉素。只要今晚能挺过去，不再发生二次感染，他就有八成的希望能活下来。”
第六日的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病房。
昏迷了近一周的日本兵终于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让他眼底瞬间充满了惊恐。
他本能地伸手去摸腰间的武器，却只摸到了一身干净柔软的棉布囚服。
几个围着他的中国人见他醒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喊打喊杀，这让他更加迷茫。
他嘴唇干裂，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用日语颤抖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
苏婉清让一名懂日语的被俘翻译官将他的话转述过来，然后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让翻译官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因为我们相信，人的生命，不应该用国籍来划分贵贱。”
听到这句话，那个一直紧绷着身体的男人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浑浊的眼泪从他眼角滚滚而下，最终，他用手捂住脸，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
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众人拼凑出了他的故事。
他叫小野健一，本是北海道的一个普通渔民，被强征入伍。
他亲眼目睹了同僚在村庄里虐杀手无寸铁的妇孺，屡次抗命不从，结果遭到毒打和排挤。
这一次，他所在的小队外出巡逻，遭到了游击队的伏击，全军覆没。
在最后的绝境中，饥饿的同伴为了活下去，竟开始啃食死去战友的尸体……他看着那些昔日同乡化为恶鬼，恐惧之下拼死逃了出来，唯一的念头，就是找个地方结束这噩梦般的一切。
龙战静静地听完翻译，心中五味杂陈。
他走到小野健一的床前，俯视着这个在痛苦中忏悔的灵魂，只说了一句：“活着，才有资格赎罪。”
两周后，小野健一的伤势基本痊愈，已经可以下地行走。
龙战亲自将他送到山下的隐蔽路口，并将一套平民的衣物和一些干粮交给他。
他原本的军装和武器，则被留在了山上。
临别之际，小野健一朝着龙战和基地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直起身时，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里掏出一张被鲜血浸透、已经变得皱巴巴的地图，双手递给龙战。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来弥补罪过……”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我请求你们，请务必……别让更多像我一样的人，变成真正的恶鬼。”
说完，他再次鞠躬，然后转身，蹒跚着消失在山林之中。
龙战缓缓展开地图，瞳孔猛地一缩。
那上面用日文清晰地标注了县城内日军三个秘密物资仓库的精确位置，包括弹药库、粮仓和药品库！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浮现：
【叮！
首次成功救治敌方战斗人员，突破仇恨壁垒，触发隐藏成就——‘仁者无敌’！】
【获得奖励：救国点数 50！】
【基地当前升级进度：61%，即将触发‘乡镇级’基地晋升任务！】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南京，一座戒备森严的地下建筑内，一名日军情报官正神情严肃地向长官汇报：“将军，根据我们截获的加密电文和多方情报分析，目标区域内出现了一种来源不明的、极其高效的医疗活动迹象，疑似具备了超出我们预估的大规模防疫和战地救治能力……情报部门建议，原定的‘清乡计划’应该暂缓，等待进一步侦察。”
山顶上，龙战将地图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中。
他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绚烂的朝霞，感受着怀中地图的份量和脑海里系统传来的喜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喃喃自语：“看来，治病救人，才是这世上最高明的打仗方式。”
旭日东升，金色的光辉洒满群山，驱散了清晨的薄雾，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充满希望。
然而，就在这份宁静抵达顶点的瞬间，一阵极其沉闷的、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的轰鸣，顺着山谷隐隐传来。
声音很远，却清晰地钻入龙战的耳中，让空气都为之震颤。
龙战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投向山口外的方向。
那份刚刚升起的安宁，顷刻间被撕开了一道无形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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