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着燥热的尘土,吹过苏婉清忧心忡忡的脸颊。
连续十日的毒日头,不仅烤干了田里的最后一丝水汽,也几乎烤干了她心中最后的希望。
她快步找到正在检查防御工事的龙战,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急:“龙战,青霉素的原料快要断了!我们全靠野生霉变的稻谷,可现在这鬼天气,田里干得能跑马,别说霉菌,连根草都快活不下去。最多再过半个月,我们就要断药了!”
断药,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这乱世,一颗子弹能要人命,一场感染同样能。
龙战沉默地听着,古铜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深邃的目光扫过远方被晒得发黄的山脊,良久,才对苏婉清说:“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了基地后山一片早已废弃的梯田。
脚下的泥土龟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仿佛大地干渴的嘴。
放眼望去,一片枯黄,唯有几处巨大岩石的背阴处,几株顽强的野薄荷还透着一丝垂死的绿意。
一个苍老的身影拄着拐杖,摸索着走了过来,是周瞎子。
他虽眼盲,但对这片山林的感知比任何人都要敏锐。
他蹲下身,用枯瘦的手指捻了捻泥土,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才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嗓音低声道:“百部、黄芩、金银花……这些清热解毒的好东西,往年这个时候,早就该冒出嫩芽了。今年,整整迟了七天。再这么下去,人没病死,都得被这天给耗死。”
龙战也蹲了下来,抓起一把滚烫的干土。
土粒从他指间簌簌滑落,只留下最细的粉末。
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缺水、缺肥、缺种——但我们有人。”
这几个字,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驱散了苏婉清和周瞎子心头的阴霾。
当天晚上,基地所有骨干成员都聚集在关帝庙改建的会议室里。
煤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每个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龙战站在地图前,用一根树枝重重地敲了敲后山那片缓坡地:“从今天起,我们的医疗物资,也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我决定,划出这二十亩地,作为我们的‘药圃试验田’!”他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三件事。第一,想尽一切办法,收集各地的传统药材种子。第二,改造灌溉系统,把每一滴水都用在刀刃上。第三,组织培训,让更多的人能识别、采摘、处理药用植物!”
话音刚落,性格泼辣的阿花嫂第一个站了起来,拍着胸脯道:“浇水的事交给我!我组织娘子军,一天三班倒,就是用瓢一瓢瓢舀,也保证药田不缺水!”
负责巡逻的陈铁柱紧跟着说:“龙哥,我们巡逻队每次出山,我让他们都带上麻袋,不管认不认识,看着像草药的,都给它薅回来!”
苏婉清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光彩,她补充道:“我虽然不懂中医,但我还记得几种常见药草的拉丁学名和生长习性,可以画出详细的图谱,教大家怎么辨认。”
一场轰轰烈烈的生产自救运动,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第三天,药圃正式动工。
男人们挥舞着锄头,从数里外的小溪挖来一条引水渠。
没有水管,他们就砍来漫山遍野的竹子,去节打通,一根根串联起来,做成了最原始的滴灌装置,将珍贵的水源精准地送到每一寸土地。
他们还将厕所的粪污与草木灰混合,在山坳里挖了几个大坑进行发酵,制成了气味熏天却肥力惊人的有机肥。
水和肥的问题解决了,最棘手的种子却迟迟没有着落。
陈铁柱的巡逻队带回来的多是些寻常草根,派不上大用场。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周瞎子捻着山羊胡,慢悠悠地开口了:“或许……我们可以去那些被烧毁的村子废墟里找找。我年轻时,见过不少老药农,喜欢把最珍贵的种子用陶罐密封好了,藏在老屋的墙角或者房梁夹层里,防火防盗。”
一语惊醒梦中人!
龙战当即拍板,挑选了十名身手最敏捷的队员,由陈铁柱带队,连夜潜行三十里,前往一处被鬼子屠戮后焚毁的村落。
那是一次赌博。
夜色如墨,废墟之中危机四伏,但当黎明前,陈铁柱一行人扛着几个沉甸甸的麻袋回来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赌赢了。
在一座已经坍塌大半的祠堂房梁夹层中,他们竟真的找到了七个用蜡封口的瓦罐!
当苏婉清颤抖着手打开第一个瓦罐,一股浓郁的药香混合着陈年的土气扑面而来。
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一粒粒形态各异、饱满如初的种子,借着灯光辨认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这是……当归,还有川芎、白芷、黄芪……天呐!这十几种珍贵种子,足够我们建一个标准的中药库了!”
那一刻,所有人眼中都闪烁着泪光。
这不仅仅是种子,这是绝境中挣扎出来的生机,是未来的希望。
育苗第七日,在众人的精心呵护下,第一株金银花的嫩芽,顽强地破开了板结的土地。
苏婉清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一般,激动地跪在田埂边,用一根最柔软的羽毛,小心翼翼地拂去叶面上沾染的浮尘。
当晚,她就在药圃边点起篝火,召集了第一批学员,开始了自己的教学。
她指着那株脆弱却坚韧的幼苗,用清晰的声音说道:“它的学名叫Lonicerajaponica,日本人管它叫‘忍冬’,因为它能在最寒冷的冬天开花,忍受一切严酷的环境。”
村民们听得入神。
阿花嫂忽然咧嘴一笑,用她那大嗓门喊道:“啥‘人冬’不‘人冬’的,我看,就该叫它‘打不死’!跟咱们一样!”
“对!就叫打不死!”众人顿时哄堂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龙战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听着这朴素而充满生命力的命名,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他知道,科学的、现代的知识,正在用一种最接地气的方式,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落地、生根、发芽。
半个月后,奇迹发生了。
那片曾经荒芜的缓坡地,如今已是郁郁葱葱,一片生机。
各种药材长势喜人,而在一个特意搭建的、用湿麻布保持高湿度的山洞里,人工控制环境下霉变的稻谷也获得了成功,青霉素滤液的供应终于恢复了稳定。
更令人振奋的是,阿花嫂手下的三名妇女,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辨识能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被正式任命为“草药组长”,开始带领自己的小队,按照苏婉清绘制的图谱,进山系统性地采集中草药。
就在基地沉浸在一片丰收的喜悦中时,龙战的脑海里,久违的系统提示音清晰地响起:
【叮!
检测到宿主建成首个本土化药材生产基地,完成“自力更生”关键节点。】
【解锁‘初级药材加工坊’功能,可将基础药材加工为成药,效率提升300%。】
【救国点数 30。】
然而,龙战还来不及细看这迟来的奖励,一封用石子压着的匿名情报,被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基地门口关帝庙的香炉里。
情报只有一张揉得发皱的草纸,上面用木炭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字,笔迹因恐惧而颤抖,却透着一股不屈的坚定:“城里医院死了六个护士,都是发高烧……他们也开始病了。”
“他们”,指的自然是城里的敌人。
龙战握紧了手中的纸条,纸张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
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这或许是天赐的良机。
他抬起头,望向山下那座被黑暗笼罩的城市,眼中燃起了熊熊战火。
“这一次,”他的声音冰冷如铁,“轮到我们送药上门了。”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基地瞬间从生产的喜悦切换到了临战的紧张状态。
一支精锐的特别行动队被迅速组建起来,每个队员的脸上都写满了肃杀。
苏婉清连夜赶制高浓度的青霉素和清热解毒的汤药包,药圃里刚刚成熟的第一批“打不死”被悉数采下。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肃杀的氛围笼罩着整片山区,连风声都仿佛带上了刀锋的寒意。
山顶的哨塔上,负责警戒的哨兵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一遍遍扫过山下通往基地的唯一一条小路。
所有人都知道,今夜,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行动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无法预知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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