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山间的薄雾带着刺骨的湿冷,仁济庐外却已是人头攒动。
上次的毒针风波,像一块投入湖心的巨石,非但没有吓跑求医的百姓,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连东洋鬼子都敢治,还能把阴谋揭穿,这不是活菩萨是什么?
一时间,仁济庐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瞭望台上,龙战手持望远镜,冰冷的镜片缓缓扫过一张张或焦急、或麻木的脸。
他的目光没有在那些拖家带口的妇人、或是呻吟不止的伤者身上停留,而是死死锁定在队伍最末端的一个角落。
那里蹲着一个头戴宽大斗笠的老汉,身形佝偻,脚边放着一个盖着油布的竹篮,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
“铁柱,看那个人。”龙战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穿透了清晨的寒风。
陈铁柱凑过来,眯起眼顺着龙战的指向望去,疑惑道:“一个老头子,有啥问题?”
“他的鞋。”龙战放下望远镜,镜片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昨夜山里下了半宿的雨,山路泥泞不堪。你看队伍里每个人,裤管和鞋底都沾着黄泥,唯独他,脚下的布鞋干干净净,连一点湿痕都没有。”
陈铁柱的瞳孔猛然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这片山区只有两条路能通往外界,一条是他们脚下这条崎岖难行的羊肠小道,另一条,则是山下平坦宽阔的大路。
他瞬间醒悟过来:“他是从大路来的……可那条道,半个月前就被鬼子彻底封锁了!”
唯一的解释,便是此人畅通无-阻地穿过了日军的封锁线。
龙战的眼神骤然冷冽如刀:“通知苏婉清,今天所有初次接诊的病人,全部改由她和周瞎子双人问诊。一内一外,一明一暗。凡有任何可疑之处,不要声张,先以病情需要隔离为由,引到后院的观察区。”
诊室内,苏婉清的面前正坐着那个戴斗笠的老汉。
他自称叫李四,患了痢疾,上吐下泻已有数日。
苏婉清一边温言安抚,一边按龙战清晨定下的新规,细致地检查他的舌苔。
就在她让老汉伸出手的瞬间,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双布满老茧、看似庄稼人的手,但指甲缝里,却残留着几粒比灰尘更黑、带着金属光泽的细微颗粒。
那是只有常年接触军火才会留下的,硝化棉和硫磺的混合物——火药残渣!
“老乡,你是哪个村的?”苏婉清不动声色,拿起笔准备记录。
“石头村的。”老汉回答得很快,似乎早已准备好说辞。
苏婉清握笔的手指微微一紧。
石头村,早在三个月前,就因窝藏抗日分子,被日军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全村上下无一活口。
这个谎言,拙劣得近乎挑衅。
她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迅速开好处方,递过去说道:“老乡,你这病来势汹汹,恐有传染之虞。方子你先拿着,但人必须在这里留观三日,等病情稳定了才能走。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话音未落,那老汉的脸色陡然一变,他猛地推开桌子,转身就往外冲!
然而,他快,守在门后的陈铁柱更快!
如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按在他的肩膀上,只听“咔嚓”一声,老汉的肩关节瞬间脱臼,整个人软倒在地。
搜身的结果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在他的贴身衣物里,藏着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微型发烟筒。
一旦拧开尾盖,内部的化学物质混合,便会立刻释放出一股醒目的绿色信号烟,在百米高空都能清晰可见——这是在为日军的轰炸机,指引最精确的坐标!
审讯室里,龙战亲自坐镇。
面对这个铁证如山的汉奸,他甚至懒得多费口舌。
然而,对方的嘴比石头还硬,任凭如何拷问,只是死死闭着眼。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顽抗到底时,他猛地睁开双眼,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向自己的舌根!
鲜血瞬间从他嘴角喷涌而出,在他彻底断气前,喉咙里发出了半句含混不清的嘶吼:“佐藤大人……要你们……死在救人的路上……”
紧急会议在半小时后召开。
缴获的发烟筒被龙战“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中央,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敌人改变策略了。”龙战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回响,“强攻不下,他们就开始玩阴的。不再从外部摧毁我们,而是想从内部引爆,让我们自己把防御的城墙拆了,让他们长驱直入。”
阿花嫂满脸忧色,声音都在发颤:“可……可每天都有那么多真心来求医的乡亲,拖家带口的,看着就可怜。我们总不能把门一关,把好人坏人全挡在外面吧?”
这话问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仁济庐的根基,就是百姓的信任。
一旦关门,根就断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瞎子,忽然用他那根探路的竹杖,轻轻敲了敲地面。
“不如……让‘病人’,变成我们的耳目。”
众人皆是一怔,齐齐望向这位双目失明,心却比谁都亮的老人。
周瞎子缓缓道:“我们乡下郎中行医,不兴收钱,病人好了,常会送些鸡蛋、红薯、自家做的干菜当谢礼。东西不值钱,但都是一份心意,也是一个人的根脚。咱们也可以立个规矩:凡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看病的,不用带什么贵重东西,但必须带一样家里的旧物——一个摔破的碗,一把断了的锄头,一块孩子穿过的碎布头,都可以。这些东西,外人伪造不来,一看便知真假,能帮我们辨明他们的出身来历。”
龙战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好主意!我再补充一点,让苏婉清立刻设计一张简易的病历卡。除了记录姓名、住址、症状,最重要的一项——让他们亲手画出自己进山找到这里的路线图!鬼子的探子不熟悉山路,画出来的图肯定漏洞百出!”
新规施行的第一天,一个神情悲戚的妇女抱着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带来的“信物”,是半块被熏得焦黑的门板碎片。
她哭着说,村子被鬼子屠了,全家只有她抱着小儿子侥幸逃了出来。
苏婉清一边安抚她,一边按照新流程为她登记。
就在她画完那张歪歪扭扭的路线图时,怀里的孩子突然全身剧烈抽搐,体温飙升,随即开始上吐下泻!
情况紧急,龙战和苏婉清立刻投入抢救。
当龙战掰开孩子的嘴,看到那标志性的“米泔水样”排泄物时,他的脸色彻底变了。
这不是普通的痢疾或伤寒,而是典型的霍乱症状!
这种烈性传染病,此前从未在这片封闭的山区出现过!
“封锁入口!任何人不得进出!全员用石灰水消毒!”龙战的命令果断而急促,他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立刻命人将近五日来所有新登记的病历卡全部翻找出来,一张张仔细检查。
油灯下,几十张记录着不同命运的卡片铺满了桌面。
终于,龙战的目光停在了其中三张卡片的背面。
在几乎无法察觉的角落,用极细的炭笔,画着一个完全相同的标记——一个带着箭头的圆圈!
而三张卡片上,箭头所指的方向,经过比对,赫然正是他们基地的唯一水源地——后山的那条山泉!
龙战猛然醒悟,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们不是在探路……他们是在绘制我们的供水系统图!这是要投毒!”
当夜,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仿佛要将整座山都撕裂。
龙战亲率陈铁柱等一队精锐,如鬼魅般潜伏在水源地的上游。
冰冷的雨水浇在他们身上,却浇不灭他们眼中燃烧的怒火。
果然,凌晨时分,两个黑影借着雷声的掩护,鬼鬼祟祟地摸到溪边,从怀里掏出几个油纸包,正要将里面暗红色的粉末往清澈的溪水中倾倒!
“动手!”
一声令下,陈铁柱等人如猛虎下山,瞬间将两名措手不及的黑影死死按在泥水里。
审讯异常顺利,这两个人只是被收买的地痞,根本没有死士的骨气。
他们很快招供,那粉末并非致命剧毒,而是一种经过特殊化学处理的强力致泻剂。
一旦投入水源,基地内所有饮水的人都会在短时间内爆发大规模疫情,症状与霍乱极其相似。
届时,日军再散布谣言,嫁祸仁济庐“医术不精,救人不成反害命”,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彻底摧毁基地的声望和根基!
“既然你们这么懂病,”龙战听完,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那就亲自尝尝自己配的药吧。”
他命人将这两个家伙结结实实地捆起来,浸入下游被他们自己药粉污染的污水池中,足足泡了两个小时,才半死不活地拖出来,扔回了日军据点的外围。
次日清晨,日军营地内哀嚎遍野,数百名士兵上吐下泻,几乎瘫痪了整个营地的运作,随军军医束手无策。
几乎在同一时间,龙战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清晰响起:
【叮!成功挫败敌军生化袭击计划×1,瓦解敌军舆论战阴谋。】
【救国点数 25,解锁基础药理分析能力。】
【民间信任度持续攀升,仁济庐声望已达区域顶点。】
夜深了,仁济庐内却灯火通明。
苏婉清正在油灯下,一丝不苟地整理着那些救了所有人的病历档案,将它们分门别类,归档入册。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她忽然抬起头,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过的夜空,轻声问旁边擦拭着手术刀的龙战:“你说……将来,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能不能在这里,建一所真正的医学院?”
龙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
那场涤荡了阴谋与污秽的暴雨已经停歇,世界在窗外显得异常干净,干净得在初升的太阳下,甚至有些晃眼。
那太阳,似乎憋足了劲,要用最灼热的光芒,将雨水留下的最后一丝湿气都彻底蒸干。
他的目光从天空缓缓移下,落在了那条刚刚躲过一劫、正潺潺流淌的山泉上。
泉水依旧清冽,只是在烈日的照耀下,水位似乎比往日低了一些。
“等我们打赢这场仗,”他轻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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