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自己,才是唯一不愿向死神低头的神祇。
清晨的山雾浓得化不开,将整个山谷浸泡在一片乳白色的寂静中。
然而,仁济庐门口的寂静早已被一条蜿蜒的人龙打破。
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中却燃烧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
一个披着破旧军毯、拄着拐杖的男人被前面的人推搡着,踉跄地挤到诊台前。
他面色蜡黄,嘴唇干裂,一开口就是一股浓重的东北口音:“大夫……救命……我这肚子疼了一个多月,水米不进,快不行了……”
苏婉清扶住他,示意他躺到旁边的诊床上。
她的手指轻柔而专业地按上男人的腹部,眉头却在瞬间紧紧锁起。
不对劲!
这人的腹部肌肉如岩石般紧绷,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与久病之人应有的松弛虚弱截然不同。
这根本不是一个饿了一个月的人该有的体格!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滑向男人的手腕,那里本该被破毯遮住,却因刚才的动作露出了一小截。
就在手腕内侧的静脉处,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新鲜划痕,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苏婉清的眼中。
那不是划痕,是注射留下的针孔!
一股寒意从苏婉清的脊背蹿升至天灵盖。
她面上依旧温和,手上检查的动作却更快了,同时朝旁边正在分发草药的阿花嫂递去一个隐蔽的眼色。
阿花嫂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转身,快步走向后院陈铁柱的住处。
“老乡,你这口音,是关外来的?”苏婉清一边检查,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是啊……俺们那疙瘩遭了灾,一路逃过来的……”男人含糊地应着,眼神却有些闪躲。
他的东北口音听起来很地道,但某些特定的卷舌音和词汇却显得异常生硬,像是演员在背诵台词,刻意而为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坐在门边角落里的周瞎子,手中的竹杖在地上轻轻一点,发出一声脆响。
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望”向那个男人,侧过头,对身旁的龙战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龙先生,他的鞋底,沾着城南炮楼底下才有的红黏土。那地方,鬼子看得比眼珠子都紧,咱们的人连边都摸不着。”
龙战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平静地走到苏婉清身边,对那男人温和地说:“老乡,你的病有些复杂,需要留院观察。来人,带这位先生去甲字号隔离病房,好生照料。”
“甲字号”,是基地的最高警戒代号。
男人龙战对陈铁柱使了个眼色:“把他那个破包袱,里里外外给我拆开看,一根线头都别放过。”
半小时后,陈铁柱提着一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布包,脸色铁青地冲进龙战的办公室。
他从包袱的夹层里,摸出一支伪装成派克钢笔的金属管。
拧开笔帽,里面赫然是一支装着透明液体的注射器!
苏婉清接过注射器,立刻冲进临时搭建的化验室。
当她再次出来时,美丽的脸庞已是毫无血色,声音都在颤抖:“是‘地狱吻’!一种从南洋毒箭蛙身上提取的强效神经毒素,无色无味,只需一滴,混入我们正在生产的青霉素制剂中,整批药品都会变成见血封喉的杀人剧毒!”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龙战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神冰冷得像是能冻结灵魂:“好一招毒计!他们这是要毁了我们的根!让仁济庐救的人,全都死在我们亲手递出去的药下面!到时候,我们不是救星,而是杀人魔!”
“全院立即进入最高戒备状态!”龙战的命令斩钉截铁,“暂停对外接诊,所有进出人员,必须由陈铁柱亲自盘查!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当晚,仁济庐灯火通明,气氛肃杀。
龙战却反其道而行之,设下了一个局。
他让苏婉清通过内部广播,故意“大声”宣布:“甲字号房的病人已确诊为罕见的肠结核,病情危急,急需从总库调取特殊血清,于明早八点准时进行注射治疗。”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夜色中悄然散播。
深夜两点,万籁俱寂。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壁虎般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药房重地。
他熟练地撬开药柜,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贴着“特殊血清”标签的药瓶,正要伸手调换……
“唰!”
数道强光手电同时亮起,将整个药房照得如同白昼!
陈铁柱带着一队人,如神兵天降,堵死了所有出口。
那黑影大惊失色,还想反抗,却被另一处阴影里扑出的另一名特务死死按在地上。
原来,敌人不止一个!
审讯室里,面对陈铁柱的手段,两名日军特务很快就崩溃了。
幕后主使,正是佐藤一郎!
这个屡次在龙战手下惨败的指挥官,被上级骂得狗血淋头,恼羞成怒之下,策划了这条毒计。
派特务伪装成难民混入基地,污染救命的青霉素,再通过他们控制的渠道散播谣言,将龙战和仁济庐彻底钉在耻辱柱上,从民心上彻底瓦解这股新生力量。
“先生,怎么处置?”陈铁柱请示道。
龙战看着被捆成粽子的两个俘虏,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杀了他们,太便宜佐藤了。”
他提笔写了一封信,塞进其中一名特务的怀里,下令道:“把他们绑结实了,天亮前送到城南炮楼外围扔下。让佐藤一郎好好看看他的‘杰作’。”
信上只有两行字:
“你们所送为毒,我们奉还为告。下次再来之物,恐难如此完整。”
送走“瘟神”后,龙战立刻召集了全体核心成员开会。
“从今天起,所有药品,从原料到成品,实行双人监管、三次封签制度。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两人同责!每一批出厂的急救包,都给我刻上独一无二的编号,我要能追溯到每一支药膏是谁经手、何时生产的!”
苏婉清补充道:“我们还应该建立详细的病历档案,不仅是为了治疗,也是为了甄别。”
“说得对。”龙战点头,深邃的目光扫过众人,“不仅要记录病情,更要记录每个人的眼神、习惯、口音。病痛可以伪装,但一个人的灵魂,藏不住在眼睛里。”
三天后,基地森严的戒备稍稍放松。
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领着一个浑身滚烫的孩子,在仁济庐外徘徊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哭得撕心裂肺:“求求神医救救我的娃!他高烧四天了,城里的郎中都说没救了……我知道,我家男人是给日本人干活的……我们不是东西……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她是伪军的家属。
周围的群众瞬间投来鄙夷和愤怒的目光。
陈铁柱上前一步,就要将她驱离。
“住手。”龙战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他沉默地看着那个在母亲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良久,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最终,他吐出两个字:“救人。”
当夜,在苏婉清的精心救治下,孩子奇迹般地退了烧,睁开了眼睛。
那位母亲抱着苏婉清,嚎啕大哭,磕头不止。
这件事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传遍了远近的山村和城镇:龙战的山中基地,连伪军的家人都敢救,而且真能救活!
这说明他们有恃无恐,更说明他们医者仁心!
基地深处,龙战翻开一本崭新的登记簿,在首页郑重地写下了第一行字:“编号001,药品:青霉素,用途:救命,非武器。”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滚滚而来的雷声。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也就在此时,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虚拟光幕悄然浮现在眼前:
【提示:民间信任度突破阈值,信仰之力初步凝聚。】
【警告:侦测到大规模人口迁移趋势,目标方向:仁济庐山区。
疑似难民潮正在形成。】
【基地升级进度:48%……49%……】
龙战缓缓合上登记簿,目光望向窗外电闪雷鸣的黑暗。
他知道,救了一个孩子,换来的是千万人的希望,也带来了千万人可能带来的危机。
这份信任,是荣耀,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天,快亮了。
而新的考验,随着即将到来的第一缕晨光,已然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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