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疤的眼神如淬毒的鹰爪,几乎要将龙战的灵魂从躯壳里抓出来。
但他终究只是收回了目光,阴冷地哼了一声,转身没入了浓重的晨雾之中。
那股如有实质的杀意,却像附骨之疽,久久不散。
押运队在一片犬吠和呵斥声中,抵达了东线据点“黑石坞”。
这里与其说是个据点,不如说是一座建在峭壁上的简陋石寨,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潮湿的雾气带着一股咸腥的土味,让人胸口发闷。
龙战被随意地编入了夜班巡哨,领了一套发霉的铺盖,扔进了一间挤着十几个壮汉的通铺。
他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整理床铺。
但他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探测器,在看似不经意的转头、弯腰间,已将整个营地的布局刻入脑海。
四角是高耸的木制岗哨,视野开阔,互为犄角。
营地正中央,一座孤零零的柴房戒备最为森严,门口两个匪徒抱着步枪,寸步不离——人质无疑就在那里。
而后山方向,一条不起眼的小径蜿蜒消失在林中,他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谷物霉味,那条路,通向粮仓。
他敏锐地察觉到,每晚亥时换岗,是黑石坞防卫最微妙的时刻。
那个被称为老刀疤的头目,必然会亲自出现在哨塔下,挨个查验口令。
他对新人的警惕心极重,总要设下些匪夷所思的“试胆”考验。
今夜,就轮到龙战了。
任务令人不寒而栗——去营地西侧的停尸棚,守着三具刚死的尸体,直到三更天亮。
晚饭时分,一个瘦小的身影端着饭盆凑了过来,是白天曾被老兵欺负的小豆子。
他将饭盆重重放下,趁着周围无人注意,飞快地将一张油乎乎的纸团塞进龙战掌心,压低声音道:“龙哥,给,今天伙房有肉。”龙战不动声色地握紧,指尖能感觉到油纸的温热。
待无人时展开,上面用木炭画着一幅潦草的简图,正是柴房的结构,北侧墙角下画了个叉,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墙板松。
午后,天色骤变,乌云如泼墨般压城,暴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有人高喊盐仓漏雨,再不修补,几百斤的私盐就要化成盐水了。
龙战当即挺身而出,主动请缨。
这是天赐良机,盐仓就在柴房侧后方。
他扛着油布和木板,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盐仓。
路过柴房时,他脚下“不慎”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连带着沉重的木板,猛地撞向门口一个打盹的看守。
看守惨叫一声被撞翻在地,另一个守卫急忙上来搀扶,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龙战的手指已经探入鞋底夹层,捻出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蜡丸,闪电般塞进了刚从柴房门缝里递出饭碗的林秀兰手中。
她的指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迅速将碗缩回,下一秒,龙战便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吞咽声。
那蜡丸里,是能救命的强效止痛药,以及一套完整的摩斯电码应答暗号。
修好盐仓,龙战浑身湿透地往回走。
刚到拐角,一个正在棚下收衣服的妇人拦住了他,是平日里负责浆洗的阿水嫂。
她搓着手,哈着气,讨好地笑道:“小哥,有火吗?借个火抽口烟。”龙战递上火柴,她凑过来点烟,飞快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西棚今晚烧衣裳。”
龙战心中一凛。
烧衣裳,是黑话,意思是处决犯人后,将其遗物烧掉,彻底抹去痕迹。
西棚,正是他今晚要守的停尸棚!
夜幕降临,冷雨未歇。
龙战独自坐在停尸棚里,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散发着冰冷的腐败气息。
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从怀里摸出几根香烛,点燃在尸堆旁,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为亡者超度。
这怪异的举动很快引来了几个巡逻的匪徒围观,他们指指点点,嘲笑这个新来的神神叨叨。
龙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烛光和他的“表演”吸引,他背对着众人,右手悄无声息地拔出随身匕首,在身旁一口预备好的空棺材内侧,快速而精准地刻下了一组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坐标。
子时,老刀疤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棚外。
他没有理会那些看热闹的守卫,径直走到龙战的铺位前,目光落在他枕边那半块染着暗红色血迹的干粮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也吃过游击队的亏?”
龙战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他捡起那块干粮,狠狠咬了一口,牙齿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亲兄弟,被他们吊起来打了三天,最后……剁成了肉酱喂狗。”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老刀疤眯起眼睛,审视了他足足半分钟,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直视他的内心。
终于,他忽然伸出手,重重拍在龙战的肩膀上:“好样的。明早,随我去趟分舵,验个货。”
龙战心中巨震,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麻木的仇恨表情。
他知道,这不是信任,而是更深的试探。
三江会内部正在清查内鬼,所谓“验货”,极有可能是各据点之间互换重要人质,以防被卧底里应外合劫走。
此行,九死一生。
临行前夜,他借着解手的机会,将一枚火柴头大小、经过特殊防水处理的微型发报器,艰难地藏入了自己体内最隐秘的地方。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分舵设在一座废弃的砖窑厂里,阴森诡异。
龙战刚到,就目睹了一场血腥的“洗牌”仪式。
两名被指认为叛徒的匪众被活埋在院中,只露出脖子和脑袋,三江会的核心成员们,包括老刀疤在内,面无表情地排着队,从他们惊恐的头颅上一个个踩踏而过,直到头骨碎裂,再无声息。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账房先生的周掌柜,在仪式后开始主持账目交接。
他展开一本账簿,用一种平板无波的语调念道:“皖南十三村,秋粮入库七成,两成……按老规矩交给了倭人,余下的一成利,归舵主。”
龙战垂着眼,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但那串数字和“倭人”二字,却像烙铁一样烫进了他的脑海。
席间,有人喝得兴起,淫笑着提起:“那个从燕京来的女学生,骨头真硬,到现在还不肯服软。”引得满堂哄笑。
龙战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林秀兰!
他强行压下冲上头顶的血气,反而扯出一个比他们更狰狞的笑容,接过话头:“这种硬骨头,就该扔去后山的矿洞里磨几天,保管比娘们还听话。”
众人闻言,纷纷叫好,连老刀疤看他的眼神都多了一丝真正的赞许。
归途并不平静。
当押运车队行驶到一处狭窄的山谷时,两侧林中突然箭如雨下!
一支装备精良的蒙面武装发起了突袭,他们的目标异常明确,所有的攻击都集中在龙战所在的头车。
混乱中,龙战胸口“中”了一箭,惨叫一声翻身落入旁边的湍急河流。
然而,落水的瞬间,他便在水下拔掉了箭头,那只是插进了他提前准备好的厚棉甲。
他没有逃离,而是如一条水鬼,悄无声息地潜行绕到敌人后方。
冰冷的匕首划破夜空,两名藏在暗处的弓手被他瞬间割喉。
他救下了被对方劫持的一名联络人,可那人已经身负重伤。
当龙战扯下他的面罩,才发现他竟是自己人——一名伪装成土匪的基地侦察兵!
侦察兵死死抓住龙战的手臂,用尽最后一口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名单……快走!”
龙战连夜泅渡,在天亮前赶回了黑石坞。
他躲在营地最偏僻的角落,用一根树枝,在湿润的泥地上飞快地写下了三组坐标和对应的人名。
就在他写完最后一笔时,脑海中一个冰冷的机械音悄然响起:【发现高价值叛国网络节点,救国点数 50】。
他刚抹去地上的痕迹,一抬头,猛然发现远处祠堂的方向,竟有火光冲天而起,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一片诡异的橘红。
有人……在放火烧车?
黎明前的死寂,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整个黑石坞的风暴。
冰冷的晨风夹杂着木头烧焦的气味,吹得人脊背发凉。
天,就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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