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节堂是天界为培养战力的唯一所在，挑选的学生皆是仙族神族中的天赋最佳者。
往大了说，他们的成长、能力、选择，都与天界未来息息相关，是左右将来天妖之争的关键。
往小了说，他们哪一个不是被家族寄予厚望？
但凡他们之中，任何人出现一点意外，甚至死在敬节堂，又会不会引起嫌隙猜忌？被妖族挑拨离间？
因而哪怕这次没有学生丧命，危机也远未结束。
“简直荒唐！”收到消息赶过来的学生长辈们当场就闹了起来。
“敬节堂防守何等严密？！居然会被一群不入流的妖物攻破？！”
“我看就是你们这些先生有问题！”
“我儿至今都还昏迷不醒，他若出事，我要你们偿命！”
“一个两个都是成名已久的大能，居然保护不了几个娃娃？！说出去谁信！”
“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
“还有！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躲着当缩头乌龟？！”
“我看你们就不配为师！”
“就算不是，也绝对有人勾结妖族，否则敬节堂的结界不可能这么轻易损毁。”
“对！必须严查！”
......
看来人都发泄得差不多了，方野只轻轻一句，“各位是要解决问题，还是要吵架？或者说——”
礼貌一笑，顺便释放亿点威压，“想直接和在下过两招？”
“......”为首的几家瞬间哑然。
真打起来的话，他们显然不是对手。
方野只当没看见他们脸上的尴尬，让到一旁，温和地朝正心堂内张手，“既然是想解决问题，那就请入内详谈。”
犹豫片刻后，众人依次入内。
刚才那一番要吃人的气势，也因着方野的“以礼相待”，变得“友善从容”。
“方先生，并非我等要为难你，只是敬节堂事关重大，这次的事情若不给大家一个交代，以后怕是没人再敢把孩子往这儿送了。”
“这是自然。”
“敬节堂诸位先生的能力我等都是知道的，值守护卫也是个个万里挑一，但要说谁对敬节堂的阵法布局最为了解，谁最可疑，那可就不好说了。”
乐无争意有所指地看向坐在正心堂主位上的方野，对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丝毫惭愧。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某位大聪明顺势接过话来。
“方先生法力通天，是久负盛名的善，妖。”
刻意停顿了一下，炘元脸上的嘲讽都深了几分，“连风神神上都对您赞誉有加，不知您对这次的事件是什么看法？”
“又是怎么中招，却毫无察觉的？”
无视炘元眼中满满的恶意，方野依旧风轻云淡，毫不在意，“在下不过区区散修，哪里敢说什么法力通天。”
“只不过是在教学方面有些天分，这才得了神上青睐，又怎么防得住这般高深的算计。”
“算计？”当即就有人惊诧起来。
“你是说，你知道是谁在背后动手？”
“嗯”方野点点头。
随即不着痕迹地扫过乐无争等人。
这些人向来与火部走得近，今天除了搞事之外，怕是还打着试探各族，为火神祝成造势的心思。
“如各位方才所说，敬节堂里这么多先生护卫，又布置了各种法阵，就算有群妖觊觎，又怎会在我等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攻了进来？”
乐无争冷呵一声，“刚才大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方先生没必要复述一遍吧。”
“乐族长何必如此心急，就算要问责在下，也得给方某一点时间自证清白不是。”
说完挂上和善，甚至是有些示弱的笑，让人觉得他是个好欺负的主，可说出的话却呛得乐无争脸色微变。
但好歹是一族之长，乐无争也很快反应过来，方野是想转移话题，“那您倒是说说，什么样的算计，能在顷刻间让所有先生和护卫卸下防备？”
“一般手段自是不能，但若是蜃，那世间又有几人能抵挡。”
蜃？众人听完面面相觑。
有些奇怪方野连这都不知道，又觉得他此举定有深意。
最后还是驭妖经验丰富的巫咸国主道，“蜃的传说我倒是听过，可其是否真实存在，还有待考证，方先生如何确定此事与其有关？”
换言之，虚无缥缈的事也拿出来说，未免太儿戏了点。
只不过巫咸国主向来会做人，也没有直接说方野在扯淡。
乐无争却是不考虑这些的，话一出口，就带着高方野一等的优越感。
“蜃不过是海上水汽过甚，光影折射的幻象而已，方先生拿此说事，岂不是推脱责任？您这样做，就不怕天界问罪？”
堂下随即有人小声符合，“就是。”
“这也太敷衍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儿待下去的。”
看有人支持，乐无争眉眼微昂，很是得意。
善妖又如何？得了风神青睐又如何？
还不是徒有其表、见识浅薄！
“呵”方野直接被乐无争的无知逗得笑出了声。
转而看向一位撑着破烂拐杖，坐在角落里打瞌睡的老头，“前辈，您身为夜族族君，对于蜃，想必您是最了解的。”
众人随着方野的目光看了过来——
无不惊讶错愕。
这脏兮兮的老头就是夜族族君？！
“......”崇一山无奈地睁开眼睛，他本是来走个过场的，这下不说也不行了。
“不错，老夫六千年前确与蜃交过手。”
乐无争的脸顿时一白。
他没有想到，蜃这种传说中生灵居然真的存在！
“哪怕蜃确实存在，又与此事有什么关系？”方才附和乐无争的人梗着脖子争辩。
崇一山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蜃虽不善战斗，本身修为也不高，却能借助他人之力，吐息为景，以气惑人。”
“简单来说，就是修为高的生灵遇到它，就越容易沉迷于它所编织的虚景中，且时间越长越难离开。”
有人立马想到了什么，“凡界常有传说，认为海市蜃楼是仙人居住之地，莫非？”
崇一山点点头。
困在海市蜃楼上的，哪里是什么仙人，而是一群永远再也离开蜃景的囚徒。
“说来也不怕大家笑话，六千年前老夫与蜃交手，能全身而退，也是因为修为尚浅，无法为其提供编织虚景的养料。”
调整好心态的乐无争一听又来劲了，“即是如此，那时的蜃必然不堪一击，前辈当年又为何没有将它杀死？”
不堪一击？！
“......”崇一山胡子一抖，忍不住给了乐无争一个白眼。
“修为尚浅”只是一种自谦的说法，还真把他当弱鸡了？！
但他也懒得和乐无争计较，“老夫当年的确用特殊法子擒下了蜃，但最后...还是被并封给救走了。”
“一品大妖并封！”
一听这个名字，堂内气氛立刻变得焦灼起来。
鸟族的一位长老甚至慌乱的有些手抖，“这也就是说，策划这次袭击的背后势力，其实是北荒妖族？！”
“可以这样理解。”
得到方野的肯定，鸟族长老心气一衰，脸色更加难看，可以说如果不是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在场，他已经恐惧得跑路了。
昔日在北荒战场上，他这一脉鸟族可是因为追随朱雀归顺天界，被并封残杀到几乎灭绝。
其手段之毒辣，连不少妖族都嗤之以鼻。
这次袭击若真是他在背后指使，这个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上了。
看他这副表情，巫咸国主有些不明所以，“族老何至于此？”
“就算蜃在并封手中，那也是六千年前的事，又怎么能确定这次袭击是其与北荒妖族所为？”
“何况北荒妖族皆被困于伏妖阵中，防线之外还有白虎族与火部共同镇守，并封又怎么可能逃到这里，还策划了此次袭击。”
“......”四下一片寂静。
显然巫咸国主的宽慰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若真是并封和北荒妖族，他们要考虑的东西可就多了。
“巫咸国主有所不知”权衡一番之后，方野还是决定说出来。
“并封救走蜃后，便将其收为己用。”
“因而在那场妖族由盛转衰的北荒大战前，他就已经掌握蜃的吐息之术。”
“伏妖阵困住的不过是并封的一道虚影。”
什么？！
这一下，连崇一山都被惊讶到了。
乐无争与炘元更是噔地站了起来，“不可能！”
“方野你可别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
“祝成大神何等英名，怎么可能连被困在伏妖阵中的是本体还是虚影都分不清楚！”
“你这分明就是狡辩！”
“......”宛如跳梁小丑地说完，乐无争才发现除了他和炘元之外，没人再随便发表意见。
就连来之前通过气的那几家人，也是一副“看不见”他示意的样子。
静静等着乐无争顶着羞红的老脸重新入座，方野方气定神闲道，“祝成大神如何看法，我倒不如乐族长清楚。”
“你！”乐无争只觉得像卡了一根鱼刺一样难受。
画风一转，方野又貌似服软的递来了“台阶”，“不过，证据我还是有的。”
接着直接将乐无争架火上，“就是不知，乐族长给不给在下这个机会。”
乐无争猛地攥紧拳头！
在场的各族能人这么多，偏偏来问他？
这不就是当众打他脸，骂他不自量力么！
果然妖就是妖！净会耍这些肮脏手段！
可纵使气得牙根痒痒，乐无争也只能耐着性子问，“那不知方先生的证据在哪里？”
“就在敬节堂内。”
“既然有证据，又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莫非是故意戏耍我等？”
“时机未到”
方野忽而目光狡黠，端着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一一打量了下开始就想为难他的几人。
“......”乐无争疑虑顿生，预感大事不好！
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方野说——
“何止证据，我还有人证呢～”
与方野年龄严重不符的俏皮话一说完，两道身影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是崇玉和乐君玑。
“你怎么来了？！”一看是自家孩子，乐无争再也控制不住的暴怒。
又在察觉到左右射过来的眼神都有些鄙夷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温和下态度，“受这么重的伤，不好好休息来这儿干什么？还不快”
“父亲放心，女儿已经没事了”知道他要说什么，乐君玑连忙打断。
然后迅速对着堂内众人一礼，“雪族，乐君玑，拜见各位长辈。”
“夜族，崇玉，拜见各位长辈。”
“我二人此来，是为证实方先生所言，句句属实。”
说完一人拿出留影珠，一人讲述事情经过。
原来当日不止是敬节堂的先生和护卫陷入了虚景，就连阿鱼他们这些学生也中了招。
所谓的结界全部失效，也是因为有人在虚景中心神不守，被随风潜入的一缕妖识侵入髓海，探知了撤阵之法。
只是阿鱼他们修为浅、杂念少，在妖戾之气大量进入敬节堂内后，触发了本能的防御机制，反而更早从虚景中挣脱了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当日进攻的妖物虽多，却大多都是恐鸟一类修为低下，甚至叫不出名字的精怪。
至于乐君玑为什么能及时叫醒方野？
那是因为她素来与崇玉交好，崇玉曾经告诉过她如何对付蜃的法子。
她当时为了救阿鱼他们，试遍了所有法子都不能奏效，情急之下，突然想到崇玉讲过的故事，就死马当活马医的用了夜族族君用过的办法。
继而误打误撞地唤醒了方野。
“不错”崇一山满口赞同。
“蜃的吐息之术虽然厉害，但本体尤为脆弱，若要源源不断的吸收对手力量，非依靠幻兽不可。”
“而幻兽与其五感相通，因此只要找到它在虚景留下的幻兽，封闭其五感，便可及时破除迷障，回到现实。”
“如此说来，当日袭击敬节堂的还真是并封？”巫咸国主一脸的疑惑大解。
“......”乐无争不甘又沉默的在一旁冷着脸。
如今事情扯到了雪族，再开口拉扯方野只会适得其反。
“这还是真是巧”本着反正任务没完成，回去以后也会被祝成责罚的原则，炘元决定最后再赌一把。
崇一山也不惯着，“仙君需知，崇玉是本君的亲孙子，乐君玑是崇玉的同窗。”
“本君将对付蜃的法子告诉过孙子，他又告诉了好友，这不是很合理的事？”
众人：合理吗？
方野：合理。
众人：那就合理吧。
“怎么，难道你是在怀疑本君说谎？还是本君的亲孙子在说谎？”
“还是说这些孩子在敬节堂中，连几个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都不能有？”
“族君息怒，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是”
“那就闭嘴滚蛋。”
僵持一阵后，炘元到底是灰溜溜的走人了，走之前还不得不给崇一山再次行礼赔罪。
一旁的方野全程看得畅快，连脸上窃喜都未遮掩分毫。
这就是最老神族的排面吗？他可太喜欢了。
并悠哉悠哉的展示了一下他从某个先生那里抓到的一缕妖识，“诸位请看。”
“让我看看！”鸟族长老第一个冲上去确认。
不消片刻便浑身颤抖地捧着装有妖识的琉璃瓶喊，“就是他！就是他！”
“这学不能上了！不能上了！”
说罢也不管旁人是何反应，把琉璃瓶扔还给方野就冲出了正心堂......
“族老不可！”巫咸国主下意识追了几步。
却被方野制止，“由他去吧。”
这样心性的父母，只会一味拖孩子后腿，早点退学也好，免得将来白白死在战场上，还祸及旁人。
“唉......”
一阵叹息之后，留下来的学生长辈中，又有几人确认了瓶中妖识的身份。
最后连乐无争也不得不承认，并封与北荒妖族确实骗过了祝成，且正在谋划些什么。
“此事还得尽快禀报天界。”
这一会儿倒也没人再提方野失不失职的事儿了。
毕竟和北荒妖族即将卷土重来比起来，惩罚方野简直不值一提。
是以方野自己也很上道，“放心，奏疏已经呈送天界，相信谷神尊上自有决断。”
“嗯”大家纷纷点头，夸赞方野做的好。
并封可是北荒妖族的统领之一，当世一品大妖，即便只是一缕妖识，那也是极为厉害的存在。
能抓住他妖识的方野会是什么普通的善妖吗？
肯定不是啊！
这么一想，不禁就觉得一开始确实是他们冲动了，继而说话一个比一个好听。
“方先生办事我们自是放心的。”
“是啊是啊”
“有你做孩子老师，我一百个，不，一万个放心。”
正当大家都在找补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方先生所言，的确有理有据，但下官还有一个疑问。”
方野笑容一凝，陡然戒备地看向屋外。